東北偏東(228)_張曉宣

二二八

　　「我今天不咋舒服……」位居高位的趙軍早已習慣了穩重含蓄的表達方式，在家也不例外。

　　「行，行，我很快就回去了，這外面太吵都聽不清了，」趙梅似乎並不在意，隨口應付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沒辦法，放下電話的趙軍只好自己胡亂找了些藥吃了，然後跑到被褥同樣淩亂的床上和衣迷糊了一會兒，心裡還惦記著趙梅能早點回來給他做口熱呼飯菜，哪怕像平時那樣去樓下的家庭廚房給他要上幾盤炒菜也好啊，至少兩個人坐在一起像個家樣，有點熱呼氣，不至於他一個人辛苦忙碌一天，還要獨自面對空曠冷清的大房子，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

　　幾個小時過去了，趙軍出了一身汗，身體感覺好多了，但對趙梅的心病卻更重了，因為她還沒回來！而社區內別人家都是燈火通明，估計早就吃完飯一家人熱熱呼呼的坐在一起看電視了……

　　「老公，苗苗她們不讓我回去，非拉著我去大東門吃肥牛，等下還叫我陪她們去K歌，你自己隨便對付一口吧，我儘量早點回去。」趙梅再來電話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盛怒之下，趙軍反而不願意多說話了，只是嗯了句就把電話掛了，然後爬起來，自己下廚房煮了包速食麵，想順便窩個雞蛋卻也是遍尋廚房不著，只好就著包榨菜胡亂吃了幾口，心想自己堂堂一個大領導，生了病，老婆都不來照顧，只能就著鹹菜吃泡面，那份氣苦自不待言。

　　吃完飯，平常應酬頗多的趙軍難得像今天這樣在家獨處，百無聊賴之下，早早上床歇了，臨睡前也沒忘把樓道和客廳的燈給晚歸的趙梅點亮，至少在那一刻，他也只是有點生氣而未作它想。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趙梅遲遲不歸而他又一直惦記著睡不著時，躺在寧靜黑暗中的趙軍還是不由自主的開始互相亂想起來，想的是他的新妻子和新婚生活，這有點像喝了口滾燙熱湯，非得等囫圇下肚後，方有機會去品味個中滋味一樣，趙軍在經歷了與前妻李豔間異常艱苦的離婚談判，到力排眾議迎娶趙梅過門，轉眼已和趙梅以合法夫妻的身份一起生活了三個月有餘，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冷靜的對此事作一個回顧和總結。思考的結果讓他倍感失落，難道我的梅子真的變了嗎？難道真的似老段大哥那張烏鴉嘴預測的那樣——天下的老婆都一樣，再好的情人變老婆也是喜鵲變烏鴉，肯定是一般黑嗎？尤其在他為此冒了這麼大的風險，經濟上政治上捨棄頗多，又對這段新感情傾注了這麼多的希冀與期待後，這種結局當然令他無法接受！

　　趙軍不是衝動、幼稚的毛頭小夥兒，而是大風大浪裡磨熬出頭且堪稱精堅的社會能士，即使短暫的陷入情感旋渦，也會很快恢復理智。理智告訴他，這次可能他真的棋差一著，走錯路了。

　　結婚後到現在，趙梅的變化相當明顯，首先是生活上不再似以往那樣溫柔、細緻、體貼，完全以他的快樂、幸福為最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顯現的疲懶和鬆懈，還愈演愈烈，到現在已發展到漫不經心的程度了。不止今天這事兒，趙軍還可以羅列出許多類似現象來，比如過去時常為他做的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傣式松骨按摩，結婚後只為他真正做過三次，都是在他強烈要求之下，而且時間和力度大為縮減，明顯敷衍了事，過去他可是只要稍微露一點疲憊的表示，就會被梅子立刻按倒現場開練啊！再比如過去令趙軍最為銷魂心儀的「制服性愛」和各類火辣挑逗和性感撒嬌也突然銷聲匿跡了，多數時都是極沒情調的直奔主題，倒不是他的梅子性冷淡了，恰恰相反，趙軍現在才發覺原來趙梅性欲這麼強，天天都有要求，這方面簡直有點貪得無厭，趙軍這一年已年屆四十六歲，每天工作壓力大和應酬也多，對「有情趣」的性生活還比較嚮往，趙梅這樣簡單機械的欲求，他既不喜歡，也力不從心。再比如，過去梅子穿衣打扮，包括用的香水和化妝品，都投其所好只為他喜歡，現在可好，變成了在家大咧咧不修邊幅，只有出門時才精心搗扯了，而且有時其前衛誇張的裝束著實讓觀念相對保守的趙軍看不慣；還有不少類似的生活上的細節變化，每一條都夠趙軍難受的。

　　另外，在社交方面，趙梅也變了，儘管剛和她好時，趙軍也知道梅子比較活躍交遊甚廣，但那之後，趙軍感覺自己就成了她的全部，為照顧他的情緒，她幾乎斷絕了大部分工作之外的外界聯繫，全看他的喜好行事且隨傳隨到。可結婚了，當她終於唐爾潢之的成了支隊長夫人後，就立刻恢復從前面目，高調出擊，上串下跳，惟恐別人不知道她身份似的，整天會不完的朋友，吃不完的飯局，逛不完的街，泡不完的酒吧卡拉OK，沒有一件正經事兒，全是趙軍不喜歡的調調，生物鐘也完全顛倒，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晚上經常回的比同樣在外應酬的趙軍都晚，就像今晚這樣，這離當初趙軍對她許以婚約時對未來家庭溫馨的期待可相差太過懸殊了。不僅如此，她還多次未征得他的同意，就大包大攬的幫人辦事，先斬後奏提前收錢，甚至在趙軍拒絕之後自己跑到支隊裡，自來熟的直接找下面的人辦，這可讓趙軍極為惱火，以前他曾給李豔和她的家人約法三章，不許她們擅自跑到他的工作單位裡亂來，雖然結婚前他沒和趙梅說過，但一直以為梅子是知書達禮識大體的人，沒想到她也有這麼一出，為這，他已經嚴肅的和她談過兩次了，趙梅表面答應可過後還犯，趙軍對此也無太好的辦法，畢竟趙梅已是他領了證辦了儀式的老婆，無論她在外面說了啥做了啥，他這個老公最後都得出面收拾局面，趙梅就是看准了他這一弱點，變得愈來愈仗胡（東北話，意為倡狂，仗勢欺人）了。

　　除卻這些，趙軍還有一點對趙梅特別不滿意，就是對待錢財的問題上，和他前妻李豔一切以家庭為重，精打細算苦心經營不同的是，趙梅進了家門後，一改過去留給趙軍的那種只為愛情不為錢、甚至給錢都不要的完美形象，變得見錢眼開起來，貪財倒也沒啥，趙軍受不了的是她毫無節制的大肆揮霍，仿佛跟錢有仇似的，多貴的東西都敢買，兜裡有多少花多少，一點也不考慮未來，更不考慮這樣張揚露富對自己的不良影響。趙軍有點想不通的是，梅子也算是苦孩子出身，咋剛有倆錢就立刻以上流貴夫人自居，消費標準完全向奢侈蘼爛看齊，什麼化妝品必須要法國原廠的，國內買都不行，要托人去香港莎莎買，手袋要用正版LV的，衣服要阿嗎尼的，最誇張的是她連家裡用的衛生紙都必須是某某牌的，本地竟然也沒有賣的，得讓人從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往回帶，把趙軍氣得夠嗆，當時就埋汰她——操，你下麵那玩藝兒是鑲金邊的啊！還有其他更多繞嘴的牌子趙軍都說不上來，反正啥都要最貴的，牌子最響的，過去趙梅常和他說起的格調不再提了，只談檔次，過去引以為榮的品位也只剩品牌了；還有她現在開的那台車，也讓趙軍非常不滿意，剛結婚沒多久，她就沒經他同意私自跑到省城訂了台原裝進口的新款寶馬車，訂金十萬都交了才告訴他，當時他頭都氣炸了，這要讓她開出去，他以後咋和人解釋啊？檢察院紀檢委還不得立刻找上門來！好說歹說才換了現在這台沃爾沃，全弄完也三十幾萬，到現在這事都讓趙軍心裡疙疙瘩瘩的感覺特彆扭。三個月，趙梅就把他離婚時私自截留的小金庫裡的錢和最近收入花了個底掉。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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