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偏東(215)_張曉宣

二一五

　　遲力碩大的身軀隔著變速杆忽的整個的趴了過來，上半身瞬間就幾乎已經完全貼到了駱蔚的腰腹部，駱蔚嚇得靈魂出竅，渾身汗毛豎起整個人都僵得像塊鐵一樣死死貼在小車的座椅上，腦子裡也嗡的一下進入了某種瀕死的半休克麻木狀態。

　　時間仿佛凝固停止了一個世紀！駱蔚才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逐漸蘇醒過來，此時一切已恢復原狀，遲力坐回到自己的座位，面色平靜的說了句，「幫你扣下安全帶，雪天路滑……」

　　汽車正式開動，兩人再無任何言語，貼在駱蔚胸前的安全帶此事顯得格外沉重，就像一道沉重的枷鎖把她牢牢的捆在……

　　雪，還在下，回家的路依然漫長。

　　第十章

　　車子到了電業社區，遲力跟著駱蔚一起下了車往樓上走，讓她感覺很彆扭又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好裝作與己無關的樣子低頭前行。可能是有遲力在的緣故，駱蔚上樓的時候明顯心不在焉在樓梯上竟然踩空了一腳差點摔倒，身後的遲力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謝謝，駱蔚倍感窘迫的小聲說了句，臉也憋得紅熱起來。遲力沒說話，放在她身上的手也很快拿開，讓駱蔚心裡頭一次產生了些許感激。

　　兩人進了家門關姨一看到女兒滿臉通紅的樣子，估計是想歪了，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使得本就內向的駱蔚更覺無可奈何了。

　　「大力，你媽總誇你做菜好吃，要不你今天給阿姨露一手，嘗嘗你的手藝，回頭你也擱這吃吧，我做飯都帶出你份兒來了。」關姨看似隨意的說了句，「這……」

　　「啥這個那個的，痛快煞楞（利索）地給阿姨炒菜去。」關姨不由分說就把遲力推進了廚房，還親自將圍裙給他套上，「那……好吧，」遲力猶疑的扭頭看了駱蔚一眼還是進廚房洗了手開始做菜，「圓圓，你也過去幫大力忙活忙活。」關姨又一路追著駱蔚進到裡屋，嗓門很大的嚷嚷著，無奈之下，駱蔚只得極不情願的在媽媽飽含壓力的目光催促下進了廚房。

　　「圓圓你去把蔥剝了……」「圓圓別傻站著，你把土豆皮幫著挎了呀，哎，看你這孩子一點眼力價都沒有，真是的……」

　　遲力沒說啥，倒是關姨在廚房裡不停地指手畫腳喋喋不休，把駱蔚氣得夠嗆，要不是忌憚媽媽過後的瘋狂報復，她甚至都想一甩袖子不幹了。

　　「關姨沒事，我自己幹就行，你倆都進屋歇著吧，這才多大點活兒呵。」遲力幹活倒是又快又好，無論是切土豆絲的細膩刀功還是掄大勺的炒功，都做得似模似樣，駱蔚根本也插不上手。

　　「唉……我這閨女是徹底被我們家嬌慣壞了，啥也不會，幹啥啥不行，這……以後可咋獨立生活過日子呀。」

　　那一刻，駱蔚心裡對媽媽的惺惺作態厭惡到了極點。

　　那是遲力第一次留在駱家共進晚餐，儘管遲家二少爺的菜燒得著實了得，色香味俱全頗有高級廚子的風範，一旁的關姨也是讚不絕口拼命錦上添花敲著邊鼓，怎奈駱蔚的興致根本提不起來，隨便扒拉幾口就回了自己屋，最後連駱爸爸都跟著沉默起來，這頓飯吃得相當無趣。

　　沒過多久，遲力也婉言謝絕了關姨的「好意」挽留起身告辭，說是第二天一早要去外地，得回去收拾一下，「要出差啊大力，這是去哪呀？」一起吃過這頓飯後，關姨和遲力說話的口氣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親熱更熟絡。

　　不是，是辦點私人的事，有個失散多年的朋友聽說現在天津，我去看看，三四天我就回來。

　　「瞅這孩子多仁義，那阿姨就不留你了，早點回去養足精神明天好趕路，回來別忘了給阿姨帶點特產，耳朵眼炸糕十八裡鋪的麻花啥地，阿姨這一晃也好多年沒去過天津啦。」

　　「唉呀老關，哪有這樣張嘴管人家要東西地？」駱爸爸的聲音跟著響起。

　　「駱叔沒事兒，又不是外人。」

　　「就是，也不看看誰跟誰呀，是不是呵大力？你路上小心點啊，」關姨嗓門很大的應和著，聽起來情緒極高。「圓圓？出來送送！大力要走了……」

　　一直隔著房門聽著的駱蔚趕緊躺到床上假寐，好在遲力沒有堅持已經先走了，才讓她松了口氣，心裡也為接下來這幾天難得的清靜竊喜，不過媽媽可沒準備放過她，頭裡送走了遲力，回身就跑到女兒房間，一屁股坐到床頭又準備」促膝長談」,讓心情剛好些的駱蔚重新緊張起來,「媽,我今天在單位忙活了一天累死了,讓我歇會吧……」駱蔚軟語相求，「得啦，你那破班有啥好忙地，媽給你說的才是至關重要的大事兒。」關姨不為所動，自顧自的老生常談起來，最近這幾個月媽媽未間斷過這種類似的「勸導」，而且從一開始似乎就沒指望能馬上說服她，始終採取一種相對平緩卻又毫無縫隙的方式對她進行疲勞轟炸，駱蔚是真的怕媽媽念殃，最初還只是心煩意亂無可奈何，到最近則完全演變成一種令她痛苦萬分的折磨了，望著媽媽不停張翕的腥紅嘴唇和慘白牙齒，駱蔚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又像是被擴音器放大了數倍一樣，轟隆隆在她耳畔激蕩迴響，震得她耳膜發脹，震得她頭痛欲裂，卻又避之不及；好幾次她都想到香港電影《大話西遊》裡那句經典臺詞

　　大家看到啦？這個傢伙沒事就長篇大論婆婆媽媽嘰嘰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隻蒼蠅，嗡……對不起，不是一隻，是一堆蒼蠅圍著你，嗡…嗡…嗡…嗡…飛到你的耳朵裡面，救命啊！

　　駱蔚也知道這只是媽媽為逼她就範而採取的非常措施，只要自己答應下來，媽媽會立刻撤銷壓力換上另一副讓自己舒服的嘴臉，若果不是因為此事關乎自己一生的幸福和這二十年來所有的期盼與等待，換別的事兒她可能早就向媽媽妥協投降了，哪怕什麼都不為，就為了讓自己耳根子清靜一會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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