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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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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小紅給自己點了杯咖啡,見駱蔚客氣推託就自作主張幫她叫了杯果汁,自始至終駱蔚都能感覺到沙小紅的緊張和躲閃,似乎在暗自斟酌醞釀著什麼,氣氛多少有些尷尬,隔了半晌沙小紅還是輕聲說了起來,語氣低沉娓娓道來:「馬麗,多少年了,沒人提起這個名字。」說著沙小紅的頭低了下去輕輕搖了搖接著說了下去,「這還得從九五年說起……」 好了!在此讓我們穿過所有春來秋往的歲月,從苦月亮酒吧出發順著沙小紅記憶中的某根紅線,去重新找尋多年前那個叫馬麗的女孩的蹤跡,為敘述方便,還是換一種視角 一九九五年五月三日晚上八點來鐘,來自東大營的馬麗早早的就躺倒在市看守所那張睡了快兩個月已經有些習慣了的鐵床上,用被子蓋在身上把手伸到了衣服裡放到肚子上自己揉著,劇痛依然,她咬牙忍著腦袋上已經見汗了也沒出一聲,在看守所這麼久,所有犯人都知道她就是拿槍打瘋全的東大營馬麗,無不對她畏懼有加,她可不想一點小痛就哼哼,那樣顯得太軟弱會讓人看不起,也破壞了她這段時間在看守所裡剛建立起來的「威信」。其實她身上別的傷早就好了,肚子痛卻是這幾天才開始的,本來上個月的月經到日子沒來把她嚇了一跳,她記得之前和馮剛好時有好幾次都沒採取任何措施就直接那樣射到裡面,該不會是懷孕了吧?那可有點麻煩,當時一想還把她嚇一跳,畢竟她才二十歲,又身陷監牢正處於非常時期,還好頭幾天終於來事兒了,讓她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只是這次血量比以往少了很多,伴有間歇的肚子痛,還感覺噁心想吐,開始只是嘶嘶啦啦的偶有痛感,到這天下午就痛得有點難以忍受了;可能是痛經吧,馬麗這樣安慰自己,自發育後她還沒試過痛經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滋味。 「麗麗你沒事兒吧?」熄燈前照例查房的牢頭張姐還是注意到以往活蹦亂跳的馬麗今天有點不對勁就關切的問了句,還把手搭在了她的額頭上試了試體溫,不熱,甚至還有點涼。 「沒事兒,肚子有點疼,一會兒就好了……」馬麗當時還對張姐的關懷抱以微笑。 「真沒事兒呀?看你的小臉,煞白地。」張姐有些不放心的又問了句,「真沒事,現在好多了,謝謝。」說完她自己也的確感覺到剛才那輪劇痛已經差不多過去了,好多了。 「那就好,這地方不象在家,有啥事兒你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張姐象個語重心長的長輩,平日裡一直缺乏關愛的馬麗目露感激的再次沖張姐微笑著點了點頭。 唯一的燈火熄滅了,黑暗降臨,空氣中看不到一絲光亮,勞作辛苦了一天的女犯們都逐漸進入了夢鄉,馬麗腦袋沉沉的感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困倦襲來,她閉起了眼睛很快也睡著了。 她睡得那麼香甜,孩子一樣安詳而放鬆,白晰漂亮的臉龐甚至掛上了一絲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因為她做了個美夢,在夢裡她見到了令她朝思暮想牽掛著的情郎馮剛,夢裡他背對陽光笑著向她走來,通體發亮熠熠生輝,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終於,她看到他張開了雙臂…… 第二天一早,第一個起床上廁所的女犯走過馬麗床前時,突然「媽呀」一聲尖叫起來,聲音淒厲充滿恐懼,因為她見到了駭人的一幕——馬麗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床上被子上流滿了血,甚至流到了床邊地上,已經凝結成大片暗黑的血污。 當人們七手八腳慌慌張張將她送到醫院時,馬麗的身軀早已涼僵,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在注視著什麼,只是微翹的嘴角上還掛著那一抹永存的笑容…… 死因很快查明,這是由子宮外孕引起的輸卵管破裂造成的大出血,進而導致該女犯暈厥休克直至失血過多而死亡,由於事前沒被察覺和發病時間的特殊性,致使錯過了搶救期,鑒定結論是——這是一起獄方事先無法預知也無法有效避免的意外死亡事故。 當時這個結論一出來,著實讓看守所的有關工作人員和領導長出了一口氣,死一個未決犯,他們沒有任何責任,這就夠了!而且,在料理馬麗後事時,讓那些人更欣慰的事兒接踵而至,可查實的資料裡,馬麗竟然沒有親人,唯一的親人死者的母親已經被列為失蹤人口無從查找,檔案上只留下一個朋友的聯繫傳呼。也就是說後事料理起來就更簡單了,至少不會有吵吵鬧鬧的家屬上門來追查真相討要說法了! 於是事不遲疑特事特辦,沙小紅被第一時間找來料理所有的一切,可想而知,一個十九歲的女孩獨立面對這些會是什麼樣子,在眾人的勸說開導下,沙小紅很快簽好了各種手續,搶救及屍體保管的費用看守所方面很大方的全部承擔,但在屍體處理上,還是讓涉世不深的沙小紅深感為難,正巧市醫學院尋找屍源的一個老師在場,幾句話就迫使方寸大亂的沙小紅就範——屍體無償捐獻給國家,做醫療解剖教學之用。 一九九五年芳草菲菲鮮花盛開的春天,市醫學院所有參加過解剖課的學生都留下了終生難以磨滅的記憶,他們看到了一具美麗詭異的女屍,有無以倫比的容貌,嬌美協調的身軀,還有臉上那一抹難以言表的笑容,以及那觸目驚心佈滿全身秘及私處的「馮式」刺青。 沒有人知道這女孩是誰?姓甚名誰?來自何處?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印刻在那些醫科生的腦海裡,甚至會讓其中一些膽小之人在夜裡作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惡夢,當然,所有人都記住了一個名字——馮剛!也永久見證了那幾句誓言 永遠只屬於馮剛一人! 與馮剛永不分離! 那年夏天還沒到,東大營最漂亮的馬子,最癡情最苦命的馬麗就已徹底粉身碎骨支離破碎!幾乎沒有人知道她的離去,也沒有人關注她的離去,輕飄飄,就這麼永遠的,永遠的消散了! 甚至是所有的美麗破碎,到頭來落得個——死無全屍!! 嗚呼!人如草芥,人如螻蟻,塵歸塵,土歸土,斯逝斯滅,了無痕跡。一朵礪風迎霜嘗盡苦難的花兒謝了!她熬過了漫長嚴酷的冬季,卻在春天即將來臨時死去,最終還是沒有等到她生命裡期盼已久的明媚,就這麼撒手西去! 老天真他媽的太不公平太無情了!同樣是美麗的女子,有的活著時被歌頌被讚美被簇擁,甚至死去也被冠以絕代風華這樣美麗的字眼被懷念被追憶被長久的憑弔,而我們東大營馬麗卻……???! 唉……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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