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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深圳東莞還差一位,快來……」廣場上都是這樣此起彼伏的拉客聲,而且一遍普通話再一遍粵語,招徠著外地和本地的客人;一群黑瘦的拉客仔見出站口一下子出來這麼多旅客,立刻以猛虎下山之勢沖了過來,在人群中舉著各種寫有目的地的牌子拼命拉起客來。

  柴宏跟著人流走出沒多遠就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下一步該如何?由於受不了這種酷熱他早已把身上的外套和毛衣脫下來搭在手裡,上身只穿了個不倫不類的線襯衣站在人流如織的車站廣場中間發楞傻笑,那樣子要多土氣就有多土氣。

  「老曬(廣東話,老闆的意思,多用於招呼陌生男人),去邊度啊(廣東話:去哪裡?)?」一個黑瘦的當地小夥舉個「中山珠海」的木牌在他身邊停了下來,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然後又熱情向他指著不遠處停著的一個破舊中巴車比劃著。柴宏明白這是問他要不要坐車,就隨嘴應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啊,」

  就這麼一猶豫的當口,那人乾脆拉起他的胳膊往那車上拽,柴宏那時有點蒙,沒完全弄明白就被那人強推上車,還沒站穩車上一個面目猙獰司機模樣的人就用生硬的廣式普通話厲聲喊他坐下。

  既來之則安之,柴宏當時想到了小時候聽評書常聽到的一句話,反正也沒啥地方好去,走到哪算哪吧,於是隨便找了個後排靠窗座位坐下。在幾個拉客仔的努力下,陸續有其他客人被拉上車,漸漸將中巴車塞滿,這時有幾個後上來的乘客不斷催促著司機快走,司機很大聲的反駁說還有幾個空位再等等,那幾個人就威脅說再不走他們就換別的車了,司機不情願的發動汽車關上門走了。

  柴宏很新奇的看著這一幕,剛才那些人那麼大的聲音象在吵架一樣說話,要在老家肯定早就動上手打起來了,看來以前別人說的南方人就會動嘴瞎吵不愛打架的傳聞是真的。正胡思亂想間,一個同樣精瘦長著高顴骨的女售票員過來賣票了,吱嗚了半天柴宏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女人倒也乾脆,28塊,收錢扯票沒再問他到哪。這邊剛賣完票,那邊就又吵了起來,原來車子雖然開出來但還是只在車站附近的街道上轉著圈並未真的開走,司機等賣完了票就又把車開回到車站廣場,剛吵著快走的幾位雖然還在那大聲抗議著,無奈票已經買了錢已交,司機根本不理那個碴,瞪著眼睛態度惡劣的回身對吵。柴宏有些興奮的期待著這場吵架能持續升級直至動上手,那樣就有場好戲看了,也見識見識南方這邊是咋打架的。不過,兩方儘管陣勢嚇人可就是不往一起靠,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很快,剛才拉柴宏上來的那個拉客仔又拉來幾個旅客把車塞滿,這回是真的出發了。

  汽車橫穿廣州市區過洛溪大橋往順德方向開去,一路上柴宏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恨不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見到了許多希奇古怪的事物,即使路旁一棵普通的芭蕉樹都足以讓他多看上幾眼。汽車走走停停過了很多收費站,晃悠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後,來到了另一座繁華的城市。

  「中山到了!石歧到了,都下車吧,有去拱北的搭別的車。」七拐八拐到了一個巨大的停車場後乘務員喊到,柴宏本來隨其他乘客往車下走,但卻突然發現了個問題,就是那幾個在廣州火車站後上來的正在買票,而售票員卻只收十八塊,就趕緊回頭問身旁一個帶眼鏡的男人你的票是多少錢買的?那人詫異的回了句,都是十八啊,到中山就是這個價,柴宏立刻明白自己是被人當大頭宰了,就走到售票員跟前有些惱怒的質問她:「喂!你咋回事兒你?為啥收別人十八塊,偏收我二十八?」

  售票員開始還假裝聽不懂柴宏說的話,後來乾脆急斥白臉用當地話嚷起來,「說啥鳥語呢?少他媽的跟我整事兒,痛快的把那十塊錢還我!」柴宏不由得提高了聲音瞪起了眼睛。女售票員回身跟正收拾東西準備下車的司機說了幾句,那司機立刻大吼著張牙舞爪的撲過來,其實那人也就是虛張聲勢未見得真的要動手,但柴宏卻是個久經沙場的流氓,反應遠比普通人來的快,那人只是剛一近身,柴宏就一拳打過去,正中那人面門,那人大叫一聲倒下去,售票員嚇得一邊高聲叫著一邊跑下了車,本來已經都下車的其他乘客立刻站住回身看熱鬧,停車場另一邊也有一群人往這邊跑。

  柴宏心下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負案在身此時此刻不宜鬧事兒,也有些怕了,就快步下車想趁亂離開,但為時已晚。從停車場那邊趕過來的那群人已經圍了上來,先下車的女售票員正手指柴宏和那群人大聲講著什麼,那些拉客仔模樣的男子立刻咒駡著走向他,連剛被打倒的司機此時也手拿著一根鐵條率先沖過來。

  此刻柴宏反而並不慌張了,他身靠汽車向前滑動,到這幾個人撲上來的那一刹那突然手裡多了一把刀,迅捷無比的紮了過去,一個象柴宏這樣瘦小的戰犯賴以成名的習慣就是——在打架中為盡可能的不讓敵人近身,出刀就往人要害部位招呼,而且又准又快,柴宏這種身經百戰幾乎快成了他本能的戰鬥習慣,在廣東中山遭遇一群也許打過架但肯定沒有他經驗豐富的爛仔時,結果可想而知,頃刻之間,先撲上來的幾個已經都被紮到了,有的已經開始流血吱哇亂叫起來。

  現場象炸了鍋一樣異常混亂,圍過來的人群立刻閃開,那幾個受傷的已經捂著傷口往外跑了。他有刀!殺人啦之類的驚叫聲還有其他柴宏聽不懂的喊聲也瞬間響起,趁著這亂勁兒柴宏立刻從一條自動打開的縫隙往外跑,那些醒悟過來的人馬上又呐喊著追過來,有的手裡還操起了傢伙。

  其實按柴宏以往的性格和表現,如果同樣的事兒是發生在自己家鄉,他很可能會選擇忍氣吞聲,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個死要面子的主兒,往往會在不利於自己的情況下妥協或逃避,在《東北偏東》第一部裡我們已經介紹過柴宏,和馮剛的勇猛好鬥完全不同,他更喜歡偷襲或暗下毒手。不過那天在中山市那家停車場面對十幾個宰客的爛仔,他卻表現出完全有悖於其以往行事習慣的張狂與勇猛,究其原因,就不得不提一個在東北流傳甚廣的謠言。

  幾乎所有東北人大概都該聽說過這樣一種說法,就是東北大漢才是全國範圍內最勇猛最厲害的一群,無論是去到關內還是到了南方,那些人打架根本就不行,一聽說是東北人往往都嚇得望風而逃,即便打起來也是以一當十,最後剩下的往往還是東北人。

  事實證明,這個說法完全是不著邊際的胡說八道,已經有了那麼點大東北流氓沙文主義的意味了,自古以來我們中國就有很多地方的民眾民風彪捍,好勇善戰,即使除去蒙古族、維族、彝族、朝鮮族這些天性好鬥的少數民族,無論是齊魯大地還是廣西、湖南這樣的南方,都有不少地方的民眾有同樣的暴脾氣和好打架的傳統,絲毫不比東北遜色。儘管如此這一說法還是廣泛流傳于東北的黑土地上,至今都甚囂塵上。在一九九五年時更是讓柴宏這樣的小流氓對此深信不已,再加上柴宏之前在車上看他們吵架後更認定了南方人就愛動嘴皮子打架不行的說法,所以那天他破天荒的「勇敢」一回也就不稀奇了。

  柴宏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拼命跑著,竭盡全力氣喘噓噓,身後的嘈雜聲如影相隨恰似他夢厴中那對眼睛,此時他除了驚慌逃竄和全力奔跑外,已沒了剛才的勇猛與殺氣。沿著停車場外的一條巷道剛跑出幾百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汽車馬達的轟鳴聲,柴宏心下叫苦,他們竟然開汽車來追,這回我的小命要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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