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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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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先是坐了地鐵,然後又坐了很遠的公共汽車才到了現在這所不知名的一座大廈前,七拐八拐的進了地下室。當然,柴宏肯定是第一次坐地鐵,而且一路上很多是未曾見識過的,所以看什麼眼神都有點發直;就連地鐵站門面賣煎餅果子的小攤子都讓他好奇不已,四賴子也知無不詳的向他介紹著北京的各種風土人情,儼然一副坐地炮模樣。 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來到了四賴子住的地方,那是相鄰的兩個單間中間有通道,其中一間還有個小套間。每間房裡都擺了幾張上下鋪的鐵床。一進屋柴宏就聞到一股子刺鼻的怪味,夾雜著臭腳丫子味兒、餿飯菜味和另外一種說不明白的味道,這不禁讓一貫整潔的柴宏厭惡的皺了皺鼻子。兩間房裡或坐或立稀稀拉拉的住著六七個年紀都不大的小夥,他們對柴宏的到來表現出足夠的冷漠和疑惑,但他並不在乎,從踏進這屋那一刻起柴宏就立刻恢復了臉上那種戰犯面對小偷時應有的矜持和倨傲,他甚至惡狠狠的去回瞪每一個飄過來的眼神。在最裡面的套間裡柴宏見到了此間主人,一個年近三十的老爺們,長了張滿布疙瘩象被人用腳踩過了的臉,還有個他的女朋友,一個穿著牛仔褲紅毛衣,瘦得有些脫相的女孩。 「大國,這是我哥們,家裡有點事兒整響了,跑路過來,想在咱們借住幾天然後去南方,行不?」此時的四賴子遠沒有來的路上拍著胸脯發誓的肯定表情了,一副低聲下氣哀求的模樣。 大國臉上的表情瞬間定格,很易察覺的閃過一絲不快和猶豫,而他女朋友乾脆就用鼻子哼了一聲,對四賴子翻著白眼扭身離開了,這讓柴宏很有些惱火,但人在屋簷下自己又在跑路根本沒辦法發作。 「那……好吧,反正這兒也有地方,就先留下吧。」還好大國也只是短暫的猶豫了一下就恢復了常態,甚至還和柴宏握了下手表示客氣,畢竟是道上混的,江湖規矩還是不能差,「不過哥們兒你也得理解俺們,最近這地方風聲賊緊,有事兒你就讓四賴子帶你出去,自己別四處亂跑啊。」 「行,那就麻煩你們了啊,以後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說句話,」柴宏客氣道, 「我叫大國,以前一直在西關玩的,哥們你叫啥名?」大國開始對這個未約而至的不速之客進行初步摸底, 「他就是東大營四龍一鳳裡的柴宏,現在東關數他們名頭響,東大營老炮就是被他們滅的……」都沒等柴宏應聲,嘴快的四賴子就不無炫耀的抖露出來,路上柴宏就聽四賴子簡要介紹過他們這個團夥的情況,知道這個大國雖然也是道上的,但來北京已經幾年了很少回老家,這其實也讓柴宏安心不少,無法想像萬一要是落到一個與瘋寶或老炮有關係的人之手,結果會是啥樣的。 「噢?」看來大國至少聽過老炮的名頭,不過對眼前這樣一個瘦小萎索,其貌不揚的「戰犯」還有些將信將疑的輕視,「那就先住下來,別太客氣了把這當自個家吧,我這還有點事兒,回頭再找你扯會……」大國很乾脆的結束了談話。 柴宏答應了一聲退出來,就這樣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北京找到了一處暫時安身立命的場所,不過到北京的第一天,大國並未安排接風性質的飯局來招待柴宏,這已經不太符合江湖禮節了,如果是馮剛或球子甚至是傻傑也許會借題發揮大鬧一場,但柴宏隨遇而安的性格和剛剛遭受的諸多打擊已經讓他失掉了大部分的銳氣,他沒覺得自己的第一次跑路有何不妥,反倒是四賴子有些不好意思,在晚飯時沒再讓柴宏跟著吃他們胡亂弄的炸醬麵,而是打的去了鬼街上的一家小館子單獨請他吃羊蠍子火鍋,那種濃厚的飲食氛圍和麻辣小龍蝦的味道讓柴宏覺得很過癮。席間四賴子又問起柴宏此行的緣由,後者依然沒有滿足他的好奇心,因為事情僅僅過了一天柴宏心裡完全沒有底,依然惶惑不願提起,就推說過幾天才告訴他,肯定是出了大事兒要不然也不用跑出來了。 當晚柴宏睡在吱吱作響的鐵床上久久無法入睡,他倒不是因為換了個新的環境而受不了,主要是忍受不了黑暗以及那股子依然刺鼻的氣味。白天除了大國和他女朋友躲在房間裡外,所有人都出去「幹活」去了包括四賴子,還好房間裡竟然還有台舊的單放機和幾盤香港警匪槍戰錄影帶,可以讓柴宏消磨一下難熬的時間。 但到了下午所有人回來,一切就完全不同了,柴宏也終於明白那股子怪味的由來。那些人一回來就公然在那裡吸粉,那股怪味就是把白粉(海洛因)放在錫紙上燒產生的,柴宏知道這就是以前聽別人說過的燒龍,卻是第一次見識,每個人一進來都精神萎靡哈欠連天,但一弄上這玩藝兒就立刻象換了個人似的,進入虛幻忘我的境界。四賴子給自己紮了一針後斜斜的靠在床上,臉上洋溢著一種柴宏形容不出來的表情。這幫狗卵子真他媽有錢,吃得這麼差住得這麼差竟然有錢吸粉,柴宏心裡對此有些憤憤不平。 之後的幾天差不多每天都是這情形,其他人包括大國和他那個女朋友也沒怎麼理他,任其在這裡三飽一倒。柴宏倒真沒出去過,只是在四賴子精神頭足時領他在諾大的地下室裡轉悠了兩圈,聽幾個身份可疑的詩人或是作家什麼的侃侃大山,還找過一個電影學院學導演的大鬍子男人借過幾盤錄影帶,不過都是那種沒翻譯過來只有中文字幕的內部參考片,大部分都看不懂只有一部叫《猜火車》的外國片整明白了,裡面講的也是一群吸毒的年青人,影片的結局是那個想改邪歸正的男人暗地裡把團夥裡的毒品全部偷跑了賣掉,然後拿著一大筆錢開始新生活。柴宏很喜歡這種情節安排,想想都覺得過癮,相信這種不勞而獲並一勞永逸的「成功之路」應該是每個小流氓共同的夢想。 又過了幾天,大國卻一反常態的對柴宏熱情起來,特地請柴宏去吃了頓東北家鄉菜作為遲到的接風,所有人坐陪,連大國那個平時一臉晦氣的女朋友也換了副笑模樣。當時柴宏對那家串了味的東北家鄉菜感覺不好,但見其他人卻吃得高興,直到後來他一直在外飄蕩,才體會到故土難離的滋味,哪怕是串了味的炒肉拉皮或者豬肉酸菜燉粉條也是那麼的香甜可口。大國之所以對柴宏前倨後恭,皆因大國打電話回老家時順便摸了摸柴宏的底,結果自然大吃一驚,他沒想到柴宏這麼一個其貌不樣的半大孩子,竟然真的是有名氣的戰犯,而且剛剛惹上震驚全城的官司。 席間大國說起了他所聽說的東大營四龍一鳳勇滅瘋寶的故事版本,並向柴宏求證其中比較傳奇的部分,在四賴子的添油加醋下,連柴宏馮剛他們以往的「英雄事蹟」也都一一浮出水面,大家頻頻敬酒,說話語氣謙卑眼神恭敬,眾星捧月之下,柴宏很有些飄飄然,幾杯牛欄山紅星二鍋頭下肚他已經有些醺醺之態了,平時不善言辭的他竟也張著舌頭吹起牛來。 「來來來,這杯我敬在坐所有哥們,都是好兄弟,以後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吱一聲!我操他媽的愛他媽誰誰,誰……誰和你們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往死裡整!」 「那是,誰他媽也不好使……」四賴子在旁邊趕緊隨聲附和。 「老弟啊,我們還真有點事你得幫忙啊……」大國可是一點也沒喝多,正等著柴宏說這句話呢, 「啥……啥事?」向來謹慎的柴宏一聽不由得警覺起來,他還沒醉到完全失去理智的情況。 「兄弟你是不知道啊,以前俺們這幫兄弟是在西直門幹活的,活好堆兒厚……唉,說起來眼淚嘩嘩的。」大國頓了頓,和柴宏碰了下杯吃了口菜才接著說道: 「自打去年來了一批黑龍江的,仗著他媽的人多總欺負俺們,最後還是把我們趕到這機吧偏地方,吃不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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