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偏東(64)_張曉宣

六四

　　第二十七章

　　與大部分初涉商海的中國人一樣，許麗蘭最初做買賣時也希望麾下能有幾個可以信任的「家裡人」幫手，但很可惜她娘家這頭人丁凋蔽，幾個不太走動的親戚又都在南方，讓她倍感無助。幸好她承包的醫藥站本來就有很完善的制度和齊全的人員配置，省卻了她許多因不懂而可能出現的麻煩。開始階段站裡員工聽說自己要給一個來路不明的女牙科大夫打工，沒有一個情願的，那些有關係的紛紛四處活動自找出路，留下來的也都人心惶惶毫無積極性可言。早已自絕退路的許麗蘭對此還是有心理準備的，至少從表面看她還如同當年站在籃球場上時一樣鎮定自若，並不為場上暫時的失利與挫折氣餒，她的應對直接而有效。上任沒幾天，她掌握了一些基本情況後就給沒地方走和想走沒走出去的全體員工開了個會，中心思想就一條——－－想留下來的就得好好幹，象以前那樣混日子的連想都不要想，多勞多得，原來的崗位分工和工資標準全部打破。然後她當場宣佈把所有崗位的工資標準都整整提高了一倍，店裡每月的利潤固定拿出一部分作為分紅獎給大家，除了業務人員外，連其他固定崗位也根據其崗位的性質和工作表現參與進來。主管級的工資獎金都加倍，但現在所有人包括原主管都算是試用，只有達到要求才能正式聘用，否則換人，換更有能力的人上；一句話，一切都看工作表現，看能不能讓她這個老闆滿意。

　　斯時斯地，就是如此簡單的幾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有思維比較敏捷的已經在底下偷算出來，如果按許老闆所說，只要定了崗位，即使按目前的銷售情況個人收入也會成倍甚至幾倍的增加！這不是在做夢吧？而且對於主管的待遇和任用也和以前計劃經濟時代完全不同，過去的幹部和職工收入相差並不大，任用上也不完全看能力，一些有能力但苦無背景一直不被重用的人難免心下暗暗叫勁兒。

　　「幹部就要負責，責任大了回報就應該高，同樣你犯了錯誤受的處罰也是成倍增長的，普通人罰一百，幹部就要罰二百甚至更多，誰讓你賺的多呢？誰讓你責任大呢？而且不行就讓位，我不管你以前有多輝煌或者你是誰誰誰的親戚，在我這裡就一條，只要你工作出色哪怕你以前是勞改犯我也讓你上！咱們國家主席不是說了嗎，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許麗蘭如是說，

　　會後，她又一個一個的單獨談話，雖然她對任內的工作一點都不瞭解，但通過個別談話後，至少對自己的屬下有了更直觀的認識。幾乎每個成年人都該知道，但凡領導單獨談話，免不了會自我表現一番再順便打擊一下異己，尤其在那樣一個百廢待興的微妙時刻，更是不遺餘力的盡情表演。只談了一輪，許麗蘭就在傾聽中獲得了許多種版本的合理化建議，並在流長蜚短裡基本掌握了下屬的脾氣秉性。

　　為了穩定軍心她最初幾個月的目標訂得很低，讓大家很容易就完成任務拿到她許諾過的高收入。所有員工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了，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勁兒來投入工作，沒有人想離開，那些離開的聽說後也都後悔莫及，有臉皮厚些的已經找到許麗蘭要求回來上班了。

　　許麗蘭趁熱打鐵，又在趙局長的指點下，登門拜訪了兩位已經退休的業務骨幹，幾顧茅廬許以高薪請他們出山，並根據工作表現將各部門的主管人選定了下來，接下來顧客盈門業績節節升高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毫無疑問，在許麗蘭還是生意場上的小學生時，她就懂得了尊重人才，並依靠人才策略初戰告捷，短時間內取得了令同行矚目的成績。」後來當北林藥業公司作為省內唯一被推薦並成功在深交所上市的民營企業後，省報記者寫的許麗蘭專訪裡這樣寫道。

　　其實習慣錦上添花的記者並不瞭解這位元女強人當時的真實想法，與其說她那時就超凡脫俗還不如說她是無奈中的身不由己呢。她當時什麼都不明白，連簡單的財會帳目都看不懂，所以一看大家人心浮動，心裡怕的要死，在那種情況下為留住人加薪似乎變成了唯一可行的選擇。

　　幹事業往往都是這樣，天時地利人和三樣缺一不可，而真正影響結果的卻是類似的誤打誤撞，要不然那麼多熟讀富豪發家史的人怎麼成功的卻幾乎沒有呢？吃苦耐勞可以學，堅韌不拔可以學，專業技術和商業知識也可以學，唯獨撞大運是無法複製無法借鑒的！很多時候成功者本身也不會想到自己有天會站在那麼高的地方瑟瑟發冷，比爾。蓋茲是這樣，李嘉誠也是這樣，天下烏鴉一般黑！如果真有高人可以穿越時空回到從前，找到當時正在長江塑膠廠裡被同行的競爭壓迫得愁眉不展的李嘉誠，告訴他幾十年後他的資產將超過一百多億美元成為世界級富豪，他一定會以為來的人瘋了，至少也是拿風涼話在晃點他。

　　在許麗蘭的發家歷程裡，還有很多類似的例子，比如在第二年國家出臺清理靠掛企業的政策，她只花了很少的錢就把原本隸屬衛生局內部承包的企業變成了自己的私營企業；再比如，九十年代中後期資產重組盤活國企的政策又使她的北林藥業得以兼併比自己規模還大的國營製藥廠，把泡沫四濺的大蛋糕越做越大，想不成功都難！

　　閒話少說，還是回到我們的故事裡，許麗蘭在承包醫藥站的第三個月等一切走入正軌後，把自己的兒子許德和他的「哥們」馬麗弄到了單位裡上班，初衷很簡單，就是要把他們倆培養成自己的幫手，向所有創業者都心儀的「家族式企業」靠攏。她對單位的人宣稱，孩子大了都待業一年多了整天不學好到處惹事，把他弄到身邊讓大家教教他帶帶他，也算給她分擔憂愁了。至於馬麗她卻另有想法。

　　也說不上為啥，許麗蘭一直對馬麗印象不錯，雖然馬麗在東大營的名聲並不好。許麗蘭看人還是很有眼光，她始終覺得這姑娘外表輕浮放浪，但看起來很講義氣也沒聽說有啥為人不齒的惡跡，只要引導得當應該是個可塑之材，最重要的，她覺得馬麗會是自己未來兒媳婦的最佳人選。象所有母親一樣，孩子大了終身大事也要考慮，因為兒子現在這樣，找個根正苗紅的好姑娘很難，即使找到了對人家也是場災難，只有馬麗這樣家世普通，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更把握些，而且許麗蘭注意到，馬麗的潑辣強悍正好可以克制兇神惡煞般的兒子，她好幾次在外面見到兒子被馬麗數落擠兌得狼狽不堪，這不正是做自己兒媳婦最需要的品質嗎？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後，許麗蘭領悟到許多，當年自己要不是對金貝利過於縱容而失去控制，也就不會有後來的結果，男人就跟冤種似的，女人要是鎮不了拴不住，日子就沒法過了，更何況自己兒子這樣的呢。

　　「那個叫麗麗的小姑娘現在有物件沒有？」許麗蘭在和兒子認真談過讓他到店裡幫忙的想法後，貌似閒聊的問了句。

　　「沒有，她物件進監獄後兩人就黃了。你問這幹嘛？」許德狐疑的望著媽媽，面對自己的母親他總是很敏銳，能掌握她的大部分想法並抓住她的所有弱點。

　　「沒啥，隨便問問，店裡正好缺人，她不是也在家待業嗎就叫她一起過去吧。」

　　「拉倒吧，她最招人了，我怕她去了會把那一帶所有的狼都招來，咋做買賣啦？」傻傑此時也開始站在少東家的角度考慮問題了，很讓許麗蘭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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