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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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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你出去幫我打聽打聽,再給我湊點錢……」馮剛神情萎頓,徹底蔫了下來。 「你就等我消息吧……」老馮把一床乾淨的被褥遞給了兒子,趁兒子抱著被子往裡面走的空當,他趕緊手腳麻利地把地窖口的木梯子拽了上去。 「幹啥啊?」馮剛回過頭來愕然地小聲問了句,馮得才沒理會他就關上了蓋板。 大功告成!他禁不住一陣竊喜。從這一刻開始,兒子就真的留在身邊,置於他的呵護關愛之下了,無論那些流氓還是員警都別再想傷害兒子一分一毫;而且,兒子再不會出去打架鬥毆,為害一方了! 一切已經結束!他——窩囊、懦弱、愚笨、卑微的揀破爛的馮瘸子,要從現在起做一個父親!一個合格的完整的真正的——父親!他要把兒子關起來,像當年馮剛姥爺對待馮剛媽媽那樣,關在自己家裡的地牢裡。 對於老馮這樣一位可憐的父親,目前的這種情況下,還會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所以他才為此激動高興。正是趙軍關於坐牢的那句話才讓老馮想到了這一點。 馮得才家住的是老房子,這一排房子有幾間都是這樣青磚暗瓦,有突出雨簷的老房子。這些老房子雖然破舊卻堅固舒適,聽馮剛姥爺說,這地窖和房子都是在他還沒出生時就有的。說是地窖,其實更像一座小小的地牢,裡面由地到頂都是青磚砌成的,大而深,有二十幾平方米的樣子,有獨立的換風口和煙道,屋裡還有夠幾個人睡的火炕。馮剛他媽媽當年得病後就一直被馮剛他姥爺關在這裡,斷斷續續關了十幾年,只有在她病情好轉或是老孫頭在家時才會放她出來。那時老孫家和現在的老馮家一樣與任何人都沒有來往,所以這事沒人知道。 馮剛他姥爺曾對地窖進行過改建,使之更適合住人。他在裡面接了電燈、水管、土暖氣,加開了一個隱蔽的傳送孔,可以通過繩索和滑輪上下傳遞東西,送飯倒馬桶什麼的。地窖裡面空氣暢通,冬暖夏涼,在馮剛他媽走丟後,這地窖除了放些越冬蔬菜和雜物外就沒再用過。當老馮把木梯子提上來之後,就斷絕了這地窖的唯一出路,把兒子徹底地關在了裡面。地窖的蓋板是加厚帶棉絮的,即使馮剛在裡面大喊大叫也不用擔心別人會聽到。 老馮那天晚上燉了一鍋馮剛最愛吃的酸菜粉條五花肉送了下去,那塊五花肉還是過年買的呢,因為兒子好長時間沒回家吃飯了,就凍在窗臺上一直沒捨得吃。除了飯菜,他還把水盆、洗漱用品什麼的也傳了下去,裡面還有一暖壺新燒的熱水,馮剛每晚臨睡前都要燙腳,是他姥爺給養成的習慣,按他姥爺的說法是只要保持頭涼腳熱,人就可以健康一世。傳東西時,兒子似乎並沒有發現老馮的計畫,啥也沒說就都一一接受了。不過最後叮囑老馮出去打聽時,一定要問問一個叫馬麗的人的情況,或者那姑娘要是找來就立刻帶她來見他。老馮知道馬麗是那個整天和他們這幫壞小子混在一起的大眼睛姑娘,有好幾次他看見兒子摟著她在東大營晃,老馮嘴上應承著,心裡卻很不以為然,一個臭馬子,還抽煙,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以後這些壞東西就別想再和他的兒子聯絡了。 那晚老馮出去倒髒水時,看見離家門口不遠的地方蹲著個穿棉大衣的人,他知道那是員警在蹲坑等著抓他兒子。回屋後他很早就睡下了,躺在暖暖的熱炕上他的心也是暖呼呼的,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他真的做了個夢,夢裡他回到了馮剛小時候,胖嘟嘟的兒子步履蹣跚地撲向他的懷抱,嘴裡呀呀叫著,馮剛他姥爺還有馮剛他媽都微笑著站在旁邊。 在夢裡老馮也開心地笑了,因為他聽清了小馮剛嘴裡冒出來的話——爸爸! 第五章 那年姥爺死時,馮剛除了在火葬廠哭了一次外,並沒有太多的悲傷,而且在火葬廠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老馮和旁邊別人送其他死人的哭聲給感染的。但這不代表馮剛從小就是個冷酷無情的孩子。可以想像,對於一個沒有玩伴沒有更多關愛的孩子來說,失去這樣的一個親人意味著什麼?儘管心理學家和教育學家會就此給出定論,在影視作品裡也會上演悲涼淒慘的一幕,但那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臆想猜測,完全是想當然的結果,並不代表客觀事實。事實上,一個如馮剛般心智與世界觀尚未健全的孩子,當時就是那個樣子!並沒有他對你這麼好,你就該為此哭泣、為此悲傷欲絕的說法。 那時他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那感覺就像坐在一駕馬車上,目的明確、安全舒適地向前跑,而現在趕車人突然沒了,可車子卻還在風雨飄搖的黑夜中狂奔。 馮剛的爸爸雖然適時擔負起以前姥爺所擔負的責任,但對馮剛來說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他一點也不怕爸爸,甚至骨子裡還有點看不起這個瘸子。老馮說的話、走路的樣子、甚至做出飯菜的味道都沒法和姥爺比,所以更多的時候他是用一種冷漠而又無動於衷的態度面對自己的父親,並且很快就像大人一樣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去做一切了,有時還自己動手炒菜吃。姥爺的離去讓馮剛擺脫了最後的束縛,幾乎在一夜之間他就突然長大了幾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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