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兜比臉乾淨 | 上頁 下頁
六七


  7

  第二天,他倆出去買傢伙什兒,我從名片夾裡抽出女主持人的名片,下樓給女主持人打了個電話。謝天謝地,她竟記起了我,還說我那篇專訪寫得很有文采,至今都保留著。我說,我有個外地做大買賣的朋友後天結婚,想請她去主持。如果有空的話,請開個價。女主持人一聽不是雙休日,爽快地答應了,說沒問題,但我現在的出場費已經漲到三萬了,你可以跟他要四萬,剩下的一萬算你的回扣。還說,這些土大款,有錢的很。

  我笑了,在心裡。她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年頭,有些人的錢要麼不是正道來的,要麼來的太輕而易舉,真是不敲白不敲。我和女主持人約定明天下午三點,在友好賓館大堂見面,然後簽個簡單的協定。女主持人輕柔地說,沒問題,我很想跟你單獨聊聊,咱們不見不散哦。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呢。

  我的計畫是這樣,先把女主持人騙到房間,趁其不備,用事先套好膠皮管子的鐵棍將其擊昏,不然很可能失手,一擊致命。這一招我是聽大斌說的。膠皮管子可以緩解鐵棍的重力,既能致人於無還手之力,又不至於釀出人命官司,是一種很科學很專業的手法。然後,我再為女主持人拍幾卷裸照,逼迫她就範,拿出五十萬元現金,贖回照片和底片,咱們從此各奔東西。

  我相信,她是不敢報警的。五十萬於她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主持十幾場婚禮的小錢;再者,女主持人是奉城的知名人物,還是個待嫁的姑娘,她不會因小失大,跟自己至關重要的名譽過不去,更不會像個貞女一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地滿世界告我,她只能忍氣吞聲,打掉門牙往肚子裡咽。即使她事後想找人報復我也沒有機會了,因為拿了錢,我會先還掉欠下的債務,然後遠走高飛。至於去哪兒,並不重要。

  萬一某個環節出了問題怎麼辦?想到這裡,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我現在必須樹立一種志在必得的信念,打消那些不吉利的念頭。正如大平所說,我們現在只剩下一條爛命了,沒啥好顧忌的。起碼,我的這個敲詐計畫遠比大平和小衛想出來的要高明許多。

  晚上,大平和小衛悲壯地告訴我,他們今晚各自回家先與親人們告個別,第二天中午採取行動。

  我將白天買來的照相機藏好,便開始用套著厚厚的膠皮管子的鐵棍在房間裡一遍遍地演練起來。鐵棒要準確地擊中女主持人的後腦勺,但太輕了不行,如不能一擊致昏,對方很可能會拼死反抗,到時驚動了樓層的服務員或隔壁的房客,後果可想而知。但太重了也不行,萬一置女主持人于死地,我非但得不到我想要的錢,還要背上個殺人犯的罪名,亡命天涯,束手就擒是遲早的事。

  我甚至還在房間裡一遍遍演練了女主持人到後,與我上樓如何開門,如何倒水,如何說話等細節。這些細節同樣不能出現絲毫差錯,以免引起她的懷疑,那樣就只能前功盡棄了。

  我一晚上幾乎沒合眼。一閉眼,眼前出現的就是女主持人血淋淋的面孔,要麼就是我被戴上手銬押上警車的情景。天大亮時,我強迫自己躺在床上,用枕巾蒙上眼睛養會兒神。

  中午,我和大平小衛來到「海風」對面的小飯館,他倆每人身邊都放了把新買的砍刀,用毛衣包裹著放在桌上。我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少說話也很少動筷子夾菜。我知道他倆是在為自己壯膽,我也是。我期待他倆的成功,他倆的成功對我接下來要實施的行動會是一個不小的鼓勵。

  終於,大平和小衛神情肅穆地站起身,一人握著瓶啤酒狠狠地撞了撞,然後,一口氣幹掉。

  大平沖我笑笑,「兄弟,麻煩你把帳結一下,告辭了。」說完,大平雙手一抱拳,兩人大步朝對面的海風走去。

  8

  大平和小衛來到二樓的經理室門前,看看左右沒人,輕輕推開門,往裡面看了看。瘦小枯乾的臺灣老板正靠在高背皮椅裡打盹。兩人迅速閃了進去,「哢嚓」一聲反鎖上房門。

  臺灣老闆醒了,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剛站起身,小衛已經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將明晃晃的砍刀架在了臺灣老闆的脖子上。「別動,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臺灣老闆臉色蠟黃,哆哆嗦嗦地把身體重新陷入寬大的大班台後面,雙手抱住頭,嘴裡不住地說:「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我們哥倆在你這裡輸了一百萬,欠了一屁股外債,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想管你借六十萬。我們不會白借,我們每人剁一根手指頭押在你這裡,要哪根給哪根,怎麼樣?」大平站在大班臺上前,上身前傾揮著砍刀,惡狠狠地說。

  臺灣老闆高舉雙手,「年輕人,千萬不要衝動,別自殘,我,我暈血。我可以給你們六十萬,但,我,我得湊啊,容我點時間,過兩天你們來取錢怎麼樣?我保證不報警,保證履行承,承諾。我這就給你們打張欠條。」

  「少耍滑頭,把保險櫃打開,再讓前臺把今天的營業額全送過來,有多少算多少。記住,我的砍刀可不是吃素的。」

  「好吧,我先喝口水,我心臟不好。」

  「少廢話,快點!」

  「兄弟,抽根煙,消消火。」臺灣老闆已恢復了平靜,從大班臺上拿起中華煙,抽出兩支,笑眯眯地想遞給大平和小衛。

  大平看出臺灣老闆是想拖延時間,但又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事不遲宜,看來只能動真格的了。大平把左手的食指搭在大班臺上,「我不是來嚇唬你的。我豁出去了,現在就剁給你一根手指,讓你知道我的決心。再不拿錢,咱們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間屋子。我說到做到。」說完,大平眼睜睜地揮刀砍掉了自己左手的小指。那跟手指崩到雪白的牆壁上,又彈到大班臺上。臺灣老闆嚇得「嗷」的一聲,縮成一團。大平慢慢睜開血紅的眼睛,牙齒打顫,嘴唇到白了,「我是個講義氣的人,剩下的就看你的了。錢到手,我兄弟再剁給你另一根手指。」

  說完,大平喉嚨裡不停地發出沉悶的呻吟般地「嗚嗚」聲,弓著腰。咧著嘴,額頭上滿是汗珠,手中的大砍刀「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我這就拿錢給你們。」臺灣老闆從抽屜中翻出一串鑰匙,在手中搖了搖,迅速站起身,動作敏捷地去開身後的保險櫃。

  這時,幾個持槍的員警破門而入。「不許動,舉起手來!」大平和小衛還沒來得及反應,烏黑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倆的腦袋。臺灣老闆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又得意地用眼神沖大平和小衛示意大班台抽屜邊上的紅色按鈕,臉上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狡猾的笑容。

  經理室門前圍滿了人。我瘋了似的奮力擠到前面。我看見了大班臺上那根血淋淋的手指,它好像還在微微地顫動。我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我頹然坐在「海風」門前的臺階上。我承認,我被剛才那根血淋淋的手指嚇壞了。我的雙手顫抖著,迫不及待地從煙盒裡掏出根煙點上,一口接一口地惡狠狠地抽著,仿佛那根煙是我的氧氣,不這樣猛吸,我馬上就會昏厥過去。狠敲女主持人一筆的念頭在我的腦海裡煙消雲散。我仿佛看到被押上警車的不是大平和小衛,而是自己。我不想成為一名罪犯,失去自由的滋味肯定比欠債的日子更不好受。我漸漸醒過味來,長舒了一口氣。

  9

  三個月後,我出現在奉城人才交流市場的招聘會上。謝天謝地,一家中外合資的服裝公司接納了我。他們不光對我的中文專業感興趣,更對我的從商經歷喜出望外。他們讓我第二天就到公司去簽定合同,具體的工作部門是宣傳策劃部。我連工資待遇這類應聘人員最為關注的細節都沒問一句,就爽快地答應了。

  走出招聘會場,我隨手買了一份當天的晚報,無意中看到了大平和小衛被判刑的消息。小衛因搶劫罪被判了七年,大平只被判了一年。報上說,小衛之所以被判七年是因為他把刀架到了臺灣老闆的脖子上,而大平手中的菜刀只是剁了自己的手指。做為受害人,臺灣老闆在此案中的證詞起到了什麼作用,我不得而知。

  但自殘一根手指能讓大平少受幾年的牢獄之苦,這份代價算是值得的。我為大偉感到一絲慶倖。

  ——全文完——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