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兜比臉乾淨 | 上頁 下頁
一一


  偶爾打不上牌的大平抓耳撓腮,就拉我和小衛陪他玩。如果我倆不想玩,大平就一個勁兒地哀求,又是張羅買撲克,又是把自家嶄新的編織袋鋪在床子上,還不住地央求別人把坐著的椅子讓給我和小衛,那架勢,你再不陪大平玩一會兒,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尤其是我,初到市場時,大平對我可是有恩之人,人家從不提什麼知恩圖報,只不過打個牌而已,這面子我總不該折吧。所以,每次打牌,大平都是先動員我,然後,再與我聯手合力說服小衛。小衛只好說:「我是沖萬峰的面子,才陪你玩牌的,懂嗎?」大平連連點頭哈腰:「懂懂,你是我爹還不行嗎?就玩一會兒。」

  我們仨在一起也是打「掐一」,但不是純贏錢的。我們玩的是「添坑」,即,無論誰贏,錢不能揣自個兜裡,而是放在一邊,等湊夠了三百塊錢,我們就去找個大酒店大吃大喝一頓。三百塊由小衛把著,打的也是小衛坐在副駕駛座上,去哪兒吃,吃什麼喝什麼也全由小衛一人說了算。自然,單也是由小衛買。小衛喜歡這種一擲千金的感覺,甚至比吃喝更重要。這些規矩是打牌前就定好的,不然,小衛就撂挑子,不玩了。

  許多場牌打下來,每場掏錢的比例大致是這樣:大平一百五十元,我一百,小衛五十。

  那天打完牌,我們照例打的去喝酒。小衛照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沖司機大聲說:「去天天漁港酒樓。」我和大平以為,小衛的意思是去天天漁港酒樓旁邊的某個中檔酒店或小酒店。天天漁港不過是個路標而已。誰都知道,天天漁港酒樓是全市眼下最豪華最昂貴的酒樓,名氣如日中天,是個出租司機都知道的地方。

  可當計程車停在天天漁港門前,瀟灑的小衛在兩個穿著鮮豔旗袍的高個小姐的引領下,氣宇軒昂地穩步朝著金碧輝煌的大廳走去。我和大平一臉驚愕,不知這小子搞什麼名堂,忙不迭地快步尾隨小衛左右。小衛視我倆為無物,派頭像個腰纏萬貫的大老闆,而大平的模樣估計也就是個保鏢。至於我,戴副眼睛的文弱樣兒,大概像個狗頭軍師吧。

  直到小衛走進玫瑰廳,關上門,小衛才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來。大平雖然見過些世面,相信這種高檔酒樓也是頭一次進。大平說:「我操,你沒吃錯藥吧。」我也提心吊膽地說:「這得花多少錢呀,這裡的包房費貴不貴?」

  小衛坐下來,把揣在後屁股兜裡的大哥大往桌子上一放,紳士般將菜譜雙手遞到大平手上,那意思請隨意。

  大平嘀咕著說:「那我可真點了啊,咱事先說好,超出三百」公款「的錢,得你一人出。」小衛微笑著點點頭。「當然,這不是老規矩了嘛。」雖然,我們每次吃飯都是小衛負責買單,但菜也歸他點,所以,從未出現過超標現象。這點,小衛掌控得有如一個條理分明的操盤手,幾乎每次花銷都是三百整,有時是兩百九十元,剩下的,大平說散錢就不用找了,算小費。我們管十元以下的錢通通叫散錢。小衛卻一本正經地說:「不行,十塊錢正好夠我回去的打車費。」

  大平雙手捧著厚重的菜譜憂心忡忡地叫我跟他一塊兒點。大平故意用菜譜擋住臉,小聲說:「咱們點隻龍蝦,嚇唬嚇唬他。」誰知,小衛扭頭就沖站在一旁的服務員說:「先來隻龍蝦。」然後,笑眯眯地沖我和大平眨眨眼。

  我拘謹地咳嗽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大平強努著說:「別點完了菜再退,我跟你丟不起這人。」

  小衛沖著站在一旁笑容可掬的服務員說:「別見笑,這兩個傻小子是我老家鐵嶺的窮親戚,今兒個頭回到瀋陽,我帶他們倆出來見見世面。」女服務員抿著嘴笑了笑。小衛繼續說:「窮小子們,有什麼想吃的,放心大膽地點吧,有我兜著呢。」但大平只點了幾個「毛」菜和三瓶啤酒。

  這時,一個身穿海藍色背帶裙的女孩走了進來。齊刷刷的劉海下面一雙惹人憐愛的圓眼睛,活像個可愛的芭比娃娃。

  我和大平眼前頓時刷地一亮。

  小衛禮貌地站起身,很紳士地將靠背椅往後挪了挪,然後,甩出一個請坐的姿勢。女孩撲閃著明亮的圓眼睛輕輕地鞠了一躬,說道:「謝謝。」聲音像是粵語和普通話的變種。但很好聽。

  小衛仍然微笑著,用不太地道的男中音回答:「不用客氣。」

  大平悄聲罵了幾句:「這人他媽的發情,咋連句人話都不會說了呢。」我說:「可能小衛是被自己的痰塞住喉嚨了。」

  小衛又將菜譜遞給芭比娃娃說:「隨意,別客氣。」這回小衛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原來的音色——音調偏高,略帶沙啞。

  芭比娃娃再次眨了眨她美麗的圓眼睛,說:「哎呀媽呀,我最怕點菜了,還是你點吧,你點啥我吃啥。」說著,又把菜譜遞回給小衛。我和大平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大平小聲說:「這才像我們東北姑娘說話嘛。」

  兩人推搡了好一會兒,大平實在看不過眼,說,「來來來,我替你們倆點。」大平並不急著點菜,而是說:「小衛,你怎麼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呀。」

  小衛這才說:「噢,我都忘了。這位是大平,這位是萬峰。這位嘛,叫甜甜,遼大外語系的。」

  甜甜站起身,雙腿併攏,雙手扣成個V字型,沖我和大平各深鞠一躬:「請多關照。」

  我隨口說了句:「是外文系日語專業的吧。」

  甜甜的雙手捂住豐滿的前胸,誇張地大叫:「哇,你怎麼知道?這太神奇了,難道我們以前見過?」

  我忙擺手:「瞎猜的。」

  大平把菜譜隨便翻了幾頁,大聲沖服務員說:「一個油燜大蝦,一個深海鮭魚,一個魚翅……」

  小衛打斷他說:「行了,就這些。噢,再來瓶芝華士。」甜甜拍著手說:「好哇好哇,我好喜歡喝洋酒噢。」

  這頓飯足足花了三千九百元,其中有三百屬於「公款」。

  小衛叼著煙,瀟灑地從都彭包飛快點出四千塊錢,在桌沿上蹾了蹾說:「不必找了,剩下的,是小費。」

  從酒樓出來,小衛攔了輛計程車,讓甜甜坐到後排。我和大平不知如何是好。小衛扶住車門說:「你們倆先回吧,我和甜甜去」中山「唱會兒歌。」

  大平說:「不帶我們倆玩了啊?我們給你當保鏢還不行嗎?」

  小衛不說話,躬身上車,緊挨著甜甜一邊說笑,一邊把車門「嘭」的一關,計程車絕塵而去。

  第二天,小衛很早就出了床子。他打著哈欠把褲板一一掛好,雙腿蹲下做了幾個屈膝的動作,然後,像只猴子般使勁兒向上不停地跳啊跳。我剛批完一份貨正在整理貨包,抬頭沖小衛說:「喲,你今天起得早啊。」小衛邊跳邊說:「我感到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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