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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她便去拿;卓正揚低頭喝水,一股寒氣侵入四肢百骸,他劇烈地咳了起來;他聽見她走進臥室,又走出來,一個棕的牛皮袋被輕輕地放在了茶几上,她坐在了他的身邊,許是看出了他的不高興,便也不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手又伸過來,環住他的腰,他轉過臉去看她,恰巧對上她一雙盈滿愛意的眼睛。

  兩人的嘴唇近在咫尺,卻沒有接吻的衝動。他錯開目光,又喝了一口水。薛葵曉得不該問。問一個情緒低落的人你怎麼了,無疑是雪上加霜的舉動。

  「我去寫信,你一個人待會兒?」她柔聲道,「我剛剛洗完澡。如果你……」

  她沒說完,立刻發覺自己也太露骨了一些,羞紅著臉想要站起來;他的確是聞到她身上有股檸檬的清,是新液的味道。

  甫一離開,他就牽住了她的手,她的食指指尖上還有一塊墨蹟;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他只是更緊地纏繞住她的手指,隱隱用著力。

  那意思明明白白地寫在他的臉上——不要走,陪我坐一會。

  她攏了攏半幹的濕發。她的頭髮生得極快,自他們交往以來就沒有鉸過,現在已經披肩,掃得她脖子冰涼地發癢。

  她溫順地坐回他身邊,蜷著腿,儘量地靠近他,什麼也不說,就坐著,抱著,發出心滿意足的歎息。

  你我都有仰望愛人的時候,愛到極致原是這樣卑微。為了他可以飛蛾撲火,萬死不辭。沈玉罵了她,傷的她體無完膚,幾乎就要相信自己是母親口中那個亂的兒。沈玉又叫她分手,她曉得母親因了她生出極重的自卑感和無力感,正因為這樣,才口不擇血—她都知道,也能明白。

  只是和何祺華,和卓正揚,那是完全不同的,旁人不瞭解,她一個人明白也夠了!全天下只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放棄這段感情,那就是卓正揚本人。

  她依偎著愛人坐在這極寒的裡,心便一點也不痛了。但在卓正揚這邊,卻是一陣緊似一陣地發冷——她從不吝嗇這溫柔的肢體觸摸,可是心卻離得太遠。他想起小時候玩磁石,不小心掰斷了,斷裂的兩頭之間便產生極大的斥力,追著拼上去,它只會逃,只會逃,怎麼也無法還原。

  他摸著她的頭髮,薛葵有些不舒服,說了一句「濕的,別摸,冷。」他的手滑下來,落在她的腰側,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明天元旦。想去哪裡玩?」

  「沒安排。」她搖搖頭,「我不過元旦,街上總是人擠人。」

  「就呆在家裡?」他諮詢她的意見,「自己做飯吃?」

  「好呀。」她低語,「我會煮泡面,你會蒸雞蛋,至少餓不死。」

  「那二號呢?」

  「二號要上班啦。還有一大堆事情呢。」

  「你答應過我留下來,不走了。」

  「總不能把膜片鉗搬到你家吧?」她吃吃地笑,「笨笨。」

  她莫名地興奮起來,叫了他幾聲笨笨,仿佛終於給他找到了個愛稱;他想她是不預備走了;也許正是因為他的那句話而留下來。薛海光的消息至少落後了一個月,他不知道已經換了天地。

  誠然,聽到她要出國的那一刹那,他是覺得整個天地都坍了;仿佛回到十二年前,興致勃勃地趕回家去過元旦,結果迎接他的是父母離婚,母親拖著旅行箱遠走天涯的殘酷;十二年來,任何突發事件都不能再傷害他,直到這一次。

  她居然要離開。

  他腦袋裡只盤旋著一個念頭:不講清楚不許走。不,講清楚了也不許走!

  巴措載他到了成都,雙流機場因為跑道積雪太厚而關閉,他一定要回到格陵,於是弄了架UH60先往北京中轉,可是沒有人敢飛。飛行中隊的大隊長是他父親的發小,命令自己的兒子捨命陪君子,雪一停就升空,氣壓驟降導致卓正揚傷口爆裂,血灑得到處都是,那飛斜歎一句。

  「見過不要命的,沒見我們倆這樣的。」

  那一刻他真是誰也顧不上,真要是墜毀一了百了反而輕鬆,他沒法理思考她為什麼要走,恨不得一回到格陵就掐死她,又想大概是他太寵著她,慣著她,從始至終都以她的意志為先,忍著不碰她,她九鼻子上臉了——乾脆二話不說把她關起來瘋狂,看她還跑到哪裡去。她是不是太天真,真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不成?浸商界這麼多年,他什麼下流招數沒見過?她不過是逼著他做一回小人。

  可是一回到格陵,她撲進他的懷裡,他的全部恨意立刻冰消雪融,她畢竟是沒有走,聽話地留在家裡等他,他怎麼忘了她曾經說過,他們的事情不要聽別人來說。

  可是她絕對動過離開的念頭,回想每一次情意綿綿,她的靈魂總是遊移不定,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瀟灑抽身離去;這個遲來的認知讓卓正揚無法當作沒事發生。他想他們應該開誠佈公地談一談,而不是在這裡旁敲側擊地刺探心意。可是抱著她的時候又沒法說,他試圖自她的手臂裡抽出身子,薛葵嚶嚀一聲,緊緊地抱著他,不肯撒手,他拍拍她的後背。

  「薛葵,坐好,我有話要和你說。」

  「不。」

  「快坐好。」

  「不。」

  他又好氣又好笑——苦苦追她那段期間,何曾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纏著他,實在是神跡——十二個小時來的積鬱一掃而空,將她抱到自己腿上,面對著自己坐下,順勢一記,她窩在他的頸側,摸摸他的下巴。

  「胡渣。紮人。……你怎麼還是冰涼的?」

  他清了清嗓子。他想在今年之內把這件事情解決。她不出國的話,薛家那邊一定會炸鍋,他也會落一個「拐帶良家」的惡名,這事兒就麻煩了,就他看來,薛葵單槍匹馬肯定處理不好。

  「誰叫你這只暖水袋不盡責。」他故意地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貼住她的後背;她凍得一跳,又眨著眼睛看他。

  「你要和我說什麼啊,卓大人?」

  「幸虧有你爸幫忙,事情解決了。」

  她的小手也窸窸窣窣地伸進他的衣領裡,貼著他的胸口,想叫他暖和起來,他有些興奮,眼睛黑亮亮地望著她。

  「你小時候有沒有玩過百獸棋?」薛葵低語,「大象吃獅子,獅子吃老虎,……貓吃老鼠,老鼠又吃大象,所以呀,還是我爸爸最厲害。」

  「你是不是有戀父情結?」他想起薛海光送給薛葵的綠松石手鏈還在外套口袋裡,外加一條他在路上買的犛牛骨鑰匙扣,正好喲拴住他送給她的鑰匙,「我吃醋。」

  「好極啦,我正愁沒有追求者讓你緊張一下,」薛葵吃吃地笑,刮一下他的鼻子,「笨笨,連我爸的醋你也要常」

  「不許這樣叫我。」

  他想,從小到大誰敢說他笨,只有這人不怕死,一再挑釁他的情緒底線,於是狠狠吻上去,一時間房內只有唇舌碾吸的聲音,他想,不對啊,本來是要和她談正經事,怎麼談著談著就變味了?

  「你沒和我爸說我們兩個的事情吧?」薛葵躲著他的嘴,想起一個問題,「他肯定要傷心死。」

  「闌及。你爸對我說,你要出國,傷心得不得了。」

  他懷中溫熱的可人兒突然就僵住了。咬著嘴唇,薛葵稍稍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離開他的大腿,坐到一邊去。

  她想他從進門到現在,情緒變了幾番,對她忽冷忽熱,可最後還是抱著她求歡——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她要走?看,他的手又摸了過來,纏住她的手指,想要把她拉回去。

  他到底想怎樣?是不是想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親熱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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