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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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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故事是常見的。當唐愛國平鋪直敘敘述他的家庭變故時,我甚至有些厭倦。但是故事進入到一定層面,情況便發生了逆轉,乏味的故事頓時生趣盎然。星移鬥換,唐愛國與繼母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父親(照片我見過)相當英俊,不,簡直相當威嚴。也許這種威嚴來自他當兵的經歷。從外表看,他的父親其實並不像是那種喜歡在夜總會沾花拈草的男人。當然,我看到的照片,還是當年唐愛國和他親生父母一家三口的合影。合影裡,微笑的父親穿著新換的西服,稍微有些忸怩的樣子。幾年後,生母不幸病逝。 之後不久,繼母便進入他的生活,這讓他非常苦惱。他這個人,年幼敏感,執拗沉默,情緒相當的抵觸。不過呢,好在當時的他,年紀尚幼。及至進中學後,孩子就慢慢的開始懂事了。是不是異性相吸的原理,可以涵蓋和影響一切的方面呢?這麼個重新組合的家庭,沒多久,家庭的堅冰開始有了奇跡般的融化。屋子裡,蕩漾著某種春意,繼母與養子,兩個人相互間,都微妙地感受到了某種相互吸引的磁場存在。吃飯時,這個十幾歲的男孩,會情不自禁去偷偷的看一看後媽,並為遲至今日才發現她的美,而春心暗動。在這樣簡單的歲月裡,度過了一段迷茫的日子。那時他差不多到了十二、三歲,是個早熟的少年了。父親依舊忙碌,焦頭爛額的樣子,纏身於工廠繁雜忙亂的事務中。繼母卻開始成熟為暗香浮動的少婦。陌生和敵視,在美麗女人為他夾菜的動作裡得到緩解;關愛在香氣襲人的飯桌上洇散,體貼在潔淨大方的衣裳裡生長。呵,溫情的力量多麼強大。如果,如果可以跟繼母說話,可以跟繼母在一起生活,那為何不能跟她說話和嬉鬧呢?為何不能跟她大膽地袒露一下自己少年的心跡?為何不能跟她順理成章地平添某種渴望已久的親昵?對於一個過早失去母愛的男孩來說,一切都合理的。那幾年,他正是一個身體和心智都在瘋長的男孩。他對世界是好奇的,對女性是好奇的。本來,他可以朝外部世界發展——像大多數男生那樣,與學校的同齡女同學發生戀情。可是,卻不由自主的,選擇了向內部空間蔓延:他激情頓生,熱切地向青春誘人的年輕母親,傾瀉隱秘不安的暗戀。 年輕是什麼?年輕就是一切才剛剛開始,年輕就是一切都容易發生。正像一粒草籽遇上一場霏霏春雨就可以迅速破芽,瘋狂生長。從小失去母親的唐愛國,迅猛滋生了對美麗多情的繼母的滿腔熱愛,並且,很快發展成為真正的男女之情。十五歲那年,他痛苦地發現自己真的(是真的嗎?)愛上了繼母。這樣的不倫之戀,令人絕望。父親像巨大的陰影壓在心上。他痛苦了很久。好在很快就中學畢業了。次年,心猿意馬的他考上大學,以學習的名義逃離了家鄉。否則,這個殘局真不知道如何收拾。自從上大學以後,他與繼母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面,甚至沒有什麼聯繫。曾有過短暫的回家,都深感羞愧與不安,不得不匆匆而逃。在大學,每年寒暑假,都藉口和同學出門旅行或勤工儉學再不肯回家。大學畢業工作後,他也只在偶然的日子裡匆匆搭車回到長沙,只去工廠見一見被米粉弄得疲憊不堪的父親。然後拔腳就走,從工廠直接離開城市。 現在繼母要來深圳,他不能再回避她了,如何是好呢? 我知道他很為難,卻沒想到他會給我打電話,約我陪他去見繼母。 我匆匆趕到唐愛國離職以後租住的新居所。他如今搬到了福田區政府附近的一幢公寓裡住,與我的距離較遠,要倒幾路公車才能夠到達。到達他那裡,他已經在街頭,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動,焦急地等著我。看見我,他說,本來今天上午繼母就要來住處看他的,他找了個藉口,說是要去上班就推辭了。後來,她在電話裡,留下她下榻的酒店名稱,要他抽空就去見她。那家酒店叫做馬哥孛羅好日子酒店,就在福田區的福華路,好像是一間五星級的豪華大酒店。她在電話裡一再叮囑,要他儘快去見她。 他該怎樣去見她呢?如果是單獨去,他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她了。唉,這真的是無法選擇的選擇,不能面對的面對啊。這才是最讓人迷惘,又讓人難堪的事情啊。 唐愛國的模樣很憔悴不安。有時,我這樣猜想,是不是他覺得有必要,所以就想要重新做回一個真實的兒子了?一個人,在內心要跟強大的傳統,作無望的搏鬥,肯定是很痛苦的。 但是,我卻覺得他不應該來約我一起去,我去有什麼好處呢?不是有更合適的人選,可以擔當這樣的角色嗎?現在,他不是有了蓉兒麼?如果攜蓉兒赴會,豈不是更妥當,更自然嗎?豈不是更容易回避過去的一切嗎?然而,唐愛國卻表示異議。 「不,我不想讓她來。」他說。 「為何?」 「她不來才好。否則,她會覺得蹊蹺,我又得向她解釋一番。要知道,許多事情是不能解釋的。」 「我陪你怕也不妥吧?」我有些不安地說。 「說起來,本來我也不想叫你的,可是他娘的你,早已知道我許多的私事了。既然都已知道,還怕什麼?再說,你是我的兄弟,陪我走一遭又有什麼不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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