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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唐愛國端著酒杯四處敬酒,被酒精燃燒的他,興奮莫名,大大咧咧的他,突然豪氣地提議說:「哎,大家聽我一個建議,不如我們結拜兄弟?」

  大家聽後都是一愣,然後是熱烈的掌聲,沒想到刻板的馬絕塵教授,居然也欣然同意。也許,他最終也被如此熱烈的氣氛深深感染了,他很高興地說:「要做的話,就來點真格的。」

  唐愛國問:「什麼叫真格的?」

  馬絕塵教授微笑著,說:「所謂真格的,就是要像那麼回事。」

  有人問:「怎麼才能像那麼回事呢?」

  馬教授的回答讓大家全都認同。他說,那麼回事,簡單說就是要有儀式感。沒有儀式的東西,人們就不會記住的,也沒有人會真正在意它。

  唐愛國蠻感興趣的,說:「教授,不如直說吧,什麼叫做儀式感?」他邊說,邊掏出紙巾,捂住擦鼻子。

  馬教授從容不迫說:「知道不?古代人結拜都懂得弄個什麼歃血為盟啊。《水滸傳》,《三國演義》裡面,都是這樣寫的。我們再精簡,也要舉行個什麼儀式吧?這樣,我們今天的生死一拜,才能夠讓人牢牢記在心裡。」

  啊,歃血為盟!他說得對。我們很願意用神聖的儀式來證明我們的誠意,並讓這莊嚴的儀式,使得我們永遠銘記住今天。

  雞!有人在興奮地喊著。在韓潮的酒店裡,一隻雞乃區區小事。韓潮吩咐手下的夥計跑去廚房,抓來一隻咯咯亂叫的大公雞。啊?真的殺雞?難道我們六個人,真的要學古代人醮血為誓,結拜成為真正的兄弟和姐妹?

  雞很快就殺好了,每一個人跟前,放了一隻小酒杯。酒杯裡有酒,酒裡面灑有剛殺的雞血,那只大公雞還在地上撲騰著呢。我們全興奮異常,忐忑不安地握住盛著雞血的酒杯,根據年紀大小排列,韓潮是大哥,馬教授是二哥。

  那麼,儀式當然是由大哥來主持的,他也不相讓,沉思默想了一會兒便說,大家都跟著我念?

  大家都說好。於是他領著我們舉手宣誓。他說的話,大意是,蒼天在上,日月為證:從今天起,我們這些劫後餘生的倖存者,就要正式結拜成為兄弟姐妹了。我們要將罹難倖存的這一天當做全體的新生之日。因為,就在去年的這個時刻,我們十分幸運地活下來了。

  啊,活著真好。我們不是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土匪,但是,馬教授卻讓我們做了一件頗具古風的事情,很特別很莊重,這讓我們覺得很奇妙,很自豪,很滿足。這陌生的儀式,令我們在心理上隱隱然接通遠古與現代。我們相信,從這天起,我們全體身上流淌著的,就不再是一個人的血液了。我們開始有了一個共同的生日。從這個角度看,我們的生命其實才剛剛啟程。想到這點,大家都非常開心和激動。

  不做則已,要做就做個周全。既已結拜,我們就又鄭重相約,今後每年我們都要在四月一日這天隆重聚會以示慶祝。聚會的內容可以包羅萬象,可以彙報各自的人生,述說各自的一切。

  從未想過,僅僅一種共同的患難經歷或者不幸遭遇,就可以給我們帶來如此親密無間的美好聯繫。顯然,凸顯生命意義的群體,彼此之間親昵的精神接觸是重要的,它將各自個體的生命注入了新的價值和內涵。在剩餘的人生裡,工作和生活固當繼續,只是我們的生命,從此又多了一片嶄新的風景。

  ******

  唐愛國年紀跟我相仿,我們又很對脾胃,聚會過後,順理成章的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成了好友後,仗著年紀比我大,他愛犯一個毛病,總是喜歡教育我。他居然諄諄告誡我說,知道不?一個人不經歷磨難,就不會有出息。哎,這是什麼話啊。你瞧,他這麼個人,外表看男子漢十足,卻像女人一樣喋喋不休。

  某一天,在同他許多交往後,我忽然意識到,他這個人還是蠻有點精神傳承的。他喜歡讀書,這個跟我頗為一致。他精神上游的那個人,依稀是幾百年前他那位早已作古的湖南老鄉曾國藩。對的,他靈魂的深處,隱居著一位名字叫做曾國藩的古人。

  接著,我就有更驚人的發現,唐愛國跟曾國藩外貌上是那麼相像。你在想像中可以將他與曾國藩畫像比較一下。此外,跟曾國藩一樣,他喜歡說或寫些名言警句。有一天我去唐愛國家,是他還在福田南園路的出租屋。一進門讓我大吃一驚,他家牆壁上到處貼著曾國藩的話。打開客廳門,隨著湧進的風,牆壁上的小紙條嘩啦亂舞,像是無數個曾國藩站在牆壁上跟我們說話。

  曾國藩哪點不好?他臉色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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