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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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袋裡果真是五遝面值一百的美金。 另外夾著一張紙條,最上面寫著「玫玫」,然後一片空白,最後才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忘掉這一切,繼續你的夢想。往前走,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我呆呆看著,實在忍不住微笑。 他還真是個妙人兒,第一個女友拐了他的錢跑掉,他就用錢一個個打發掉身邊的舊人。 這就算是補償嗎?十個月的心碎情傷,換回四十多萬,這筆生意,還真划算。 真是划算,我仍然只能微笑,因為實在哭不出來。 我把紙條湊在燭火上,眼睜睜看著它緩緩化為灰燼。 但我不相信,過去的日子裡,那些點點滴滴中流露的真情和愛護,都只因為我是某個人的影子。 我也不相信,一起經歷過這麼多,幾乎抵得上別人一生一世的相守,就因為我不識人心險惡再一次做下的傻事,他會忍心再不見我。 我完全不相信。 我心裡存著一線希望,一天天數著日子。 但他始終沒有任何音訊,直到第十五個夜晚象其他夜晚一樣無聲消逝。 一切都已過去。 窗外無名的古樹,繁花早已凋落,枝頭的綠葉開始泛黃,奧德薩這個漫長的夏日終於結束。 緣起緣滅,光轉流年,所有的終會結束。 我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回國。孫嘉遇說得對,這個城市真的與我八字不合。 能送人的東西都送了人,我想把關於這個城市的一切記憶,一筆抹去,我再也不會回來。 到機場送我的,只有邱偉。在安檢口,我笑著與他道別。 「趙玫,別恨他……」邱偉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打斷他,努力露出最輕鬆的笑容,拎起行李大聲說:「邱哥,如果你回北京,一定來找我,我請你吃飯。」 一路滑行,波音七四七終於轟鳴著沖上藍天,從舷窗望出去,碩大的機翼下,是烏克蘭廣袤的原野,黑海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陽光下如金鱗點點,跳動不已。 這一天是八月二十四日,美麗的烏克蘭平原已經初現秋意,但我再沒有機會走在深秋溫暖的陽光下,身後是黃葉飄零的海濱大道,眼前卻如畫卷一般,展開一片絢爛火紅的山楂樹林。 我對著窗外揮揮手。 再見,奧德薩。 再見,烏克蘭。 尾聲 一年半後的一個下午,我在學校的BBS上,無意中發現一條五個月前的舊帖。標題用黑色的粗體字寫著:「不顧一切尋找中國學生趙玫!」 打開帖子,正文非常簡單,只說讓本人或者知情人看到帖子儘快聯繫,下面是郵箱位址和聯繫電話,最後的署名是程睿敏。 這個名字我還記得,兩年前的北京首都機場,溫柔平和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 我望著題目呆了好半天,才想起那段時間我人在希臘,所以沒有看到。奇怪的是,為什麼事後竟沒有一個同學提醒我?再琢磨一會兒我明白過來,從來維也納音樂大學報到註冊的第一天起,我一直用的都是英文名字「May」,而帖子上顯示的,卻是拼音「Mei」,大概留意到這個帖子的人,都沒有把這個名字和我聯繫在一起。 我迅速關上帖子,打算忘記這件事。以往的一切,我再也不想沾上半點關係。 但那天後來的幾個小時,無論我做什麼,不管看書還是練琴,眼前總是晃動著那觸目驚心的幾個字。 不顧一切。 我敲著琴鍵猶豫很久,還是回到電腦前,按照帖子上附的地址發了封郵件給程睿敏。 他的回復快得出乎意料,第二天我就收到回信,卻是一封空白的郵件,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網站的連結。 點進去,是Chinaren的同學錄,我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迎面看到孫嘉遇的一張黑白照片,下面竟是他於五個月前因胃癌去世的消息。 主貼裡說:在離開烏克蘭前就已經發現病情,回國後進行第一次手術,打開腹腔二十分鐘即行縫合,因為不再有切除病灶的必要,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發帖人就是程睿敏。 他在最後總結:世間最痛苦的事,就是眼睜睜看著朋友或者親人,在你面前一天天枯萎凋謝,你卻無能為力。這樣的創傷,終其一生不能痊癒。 而照片後面的跟貼,充滿了緬懷的文字和十年前的老照片。 那些或站或坐的集體照中,少年時的孫嘉遇並不十分觸目,和他周圍的同學一樣,眼神清澈,笑容單純燦爛,是可以透過顯示幕觸摸到的青春。 我定格在電腦螢幕前,手指不能移動分毫,視線漸漸模糊。那些我以為早已遺忘的往事,又在眼前一一鮮活。也許它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只是藏在某個黑暗的角落,一經召喚立即在陽光下現身。 我伸出手,打算象以前一樣去摸他的臉,手指觸到的卻是堅硬冰冷的螢幕。他毫無知覺,依然隔著螢幕微笑注視著我,笑容依舊誘人。 我想起他摔傷後曾被我逼著做過一次全身體檢,還有他最後的決絕和放棄,這其中的種種異常,當年我從未往心裡去過。 恍惚中撥通程睿敏的電話,聽我報上姓名,他「哦」了一聲,隨後陷入長久的沉默。 隔著六千公里的時空和距離,我聽到他歎息一樣的聲音:「那時候我拼命在找你……維也納音樂大學和格拉茨音樂學院都貼了尋人啟事。你到底看到了,可是太晚了……太晚了……」 電話最終從我手中悄悄滑脫,無聲地滾落在地毯上。 一周後我收到一個來自國內的包裹,包裹裡是妮娜那本熟悉的《聖經》,同時附著程睿敏一封短信,信中說最後的日子孫嘉遇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直到去世。 我慢慢地翻開,柔軟的羊皮在我的手指下發出細微的輕響。燙金的羊皮封面,因為無數次的摩挲撫摸,褪色磨損得十分厲害,尤其是四個書角,已經破得露出下面的底色,卻被人用透明膠帶細心地粘補過。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心電感應,我下意識地揭開那些膠帶,拆開封底,果然,一張照片輕輕飄落在桌面上。 照片上是二十二歲的我,正靠在一架鋼琴上,對著鏡頭笑得肆無忌憚。 翻到背面,我看到一行黑色的字跡,上面寫著:我的女孩,祝你一生平安喜樂!落款是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我滿懷傷心離開奧德薩的日子。 世界在我眼前逐漸褪去繽紛的色彩,最終變成了黑白兩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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