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六三


  我跟著他進屋,一腳踹上大門,攔在他身前:「告訴我,孫嘉遇在哪兒?」

  他很驚訝,但依然是那句話:「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盯著他,「那你告訴我,我回來那天,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航班號的?」

  他非常狼狽,眼神閃爍不敢看我:「趙玫,你最好別逼我。現在找他的,不僅是員警,那邊的人也在拼命找他。」

  我不肯放鬆:「那你跟我說,這半個多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坐在沙發上,點起一隻煙,低頭猛抽,就是不肯開口。

  我只好耍無賴要脅他:「你不肯說是吧?成,我這就去你門口坐著,坐一夜,坐到你願意開口。」

  他苦惱地抱住頭,顯得極其無奈,過一會兒終於說:「你好好坐下,我告訴你。」

  我坐在他對面,身體因緊張微微發抖。我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發生,才會讓孫嘉遇象安排後事一樣,為我找好退路?

  邱偉掐滅煙蒂,抬起頭苦笑:「事情太複雜了,讓我從哪兒說起呢?」

  我想一想,回答他:「我回北京前,羅茜不是在找各方調停嗎?」

  「啊,對,就是那一次,你走了沒幾天吧,幾方的人馬都坐在一塊兒,就在奧德薩飯店。其中有個人呢,居然是嘉遇七年前的舊識,嘉遇本來笑嘻嘻的,一見到這個人,當場就翻了臉,一腳踹翻桌子走人了。」

  邱偉說到這裡停下來,像是在整理著思路。也許頭緒太多,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講得更清楚。

  我聽得心驚,卻沒有催促他,等他重新開口。

  過一會兒他搖搖頭說:「嗨,我還是從頭兒說起吧,不然太亂了。就說嘉遇大學畢業那年,想在國內開公司,那時他家老爺子還在位,是那種特別謹小慎微的人,生怕他留在國內惹出是非,堅決不同意,死活要送他出去讀書,爺倆談不攏就徹底鬧崩了。那時候東歐市場正紅火,他一氣之下跑到匈牙利半年不肯回家。他媽心疼他,就把家裡的積蓄瞞著老爺子交給他做了本錢。誰知道第一筆生意還沒結束,老爺子就出了事,嘉遇立馬兒轉讓了手裡的餘貨,想帶著現金回國。」

  是的,在雪地裡孫嘉遇曾經提起他的父親,也提過這件事,我努力想把幾個已知的碎片拼在一起。

  「按著匈牙利的法律,想往國外匯款,一天不能超過幾千美金。所以他打算冒險帶現金闖關。有人說幫他的忙,就介紹了一個大使館官員給他,因為外交人員是有豁免權的。他就把大部分現金交給這個人,自己只隨身帶著一小部分進了機場。你猜猜吧,後來發生了什麼?」

  不用猜,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我幾乎不忍再聽下去。

  邱偉看著我無奈地笑笑,「他過了海關,坐在咖啡廳裡等著那人進來,過一會兒那人打電話,說自己被海關員警扣了,現在員警正在到處找他,讓他快點兒離開。嘉遇那時才二十二吧,還是一沒經什麼事兒的小孩兒,自小讓他媽寵得五穀不分,完全沒有人心險惡的概念,當時嚇得臉都白了,乖乖兒的上了飛機。等他徹底醒過味兒來,人已經在幾萬米高的天上了。」

  我聽得完全詞窮,難怪他說,他和我一般大的時候,做過比我更傻的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故事總是由別人告訴我,他自己從來不說不解釋?

  「回了北京,我們都說他肯定讓人涮了,這死心眼兒的傻孩子還不死心,又返回匈牙利找人要錢。那人還挺硬氣,不管多少朋友中間調停,嘉遇急得幾乎給他跪下,就是一口咬死了,錢被員警沒收了。讓他拿出罰沒單據吧,他又拿不出來。後來老爺子病重,幾個朋友只好先湊了一筆錢,讓嘉遇先回國,等他趕回去,老爺子卻已經沒了。唉,這事兒從此成了他心裡的死結,總覺得老爺子的死跟他有關係。給老爺子辦完後事,他媽求我們想法兒勸他吃飯,從老爺子過去他就沒進過一口東西。我們帶他出去,好說歹說,總算說動他張嘴,才剛吃一口,人就一頭栽在地上,胃痙攣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

  這個故事讓我不負重荷,我扶著額頭,心間似有無數縱橫的傷痕,從裡至外泛出沁入骨髓的疼痛。

  邱偉亦沉默,這一刻我們之間好像只有紙煙燃燒的聲音。

  「那個人和他吞下的錢呢?就這麼便宜他了?」過一會兒我狠狠地問。

  邱偉揚起嘴角笑了:「趙玫,你什麼時候見過魚吞了餌再吐出來?」

  我突然醒悟過來:「你剛才說七年前的舊識,就是這個人?」

  「就是他。」

  「那麼說,這回被綁架的也是他?」

  「是。」

  即使知道綁架殺人是駭人的罪名,我在這一刻還是輕易原諒了他。人總是傾向幫親不幫理的,事情一旦輪到自己的至親身上,是非對錯全部作廢。我只是恨他不該如此自私輕率,就算他心中沒有我的位置,至少也該為他的母親考慮一下。

  「我送你回去。」邱偉站起來打算結束談話,「養好身體回學校,好好做你的學生,別再摻乎這些事。」

  我不肯走:「你還沒說完呢。」

  他有點兒生氣地瞪著我:「你還想知道什麼?」

  「那個人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前些日子給嘉遇下的套兒,跟他有關嗎?為什麼最後讓他跑了,變成……未遂?」

  邱偉用力抹著臉,露出不勝煩惱的樣子,「哎喲喂,以前我沒發現你腦子這麼清楚啊?」

  「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行行行,我怕你。」他只好又重新坐下,「說吧,都有什麼問題?」

  「那個舊識,騙了嘉遇錢的人,他到底是青田幫的人,還是烏克蘭那邊的?」

  「算是青田幫那邊兒的吧,不過也不全是。這個人前些年在中非混得不錯,可是不小心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半年前剛從那邊過來,正愁沒米下鍋呢,逢著青田幫想從烏克蘭黑幫那兒弄點兒好處,都瞄上了清關這塊肥肉,兩下裡就勾搭在一起,嘉遇他們不幸成了磨心兒。」

  中非這個詞很熟,我努力回想著,到底想起一件事來:「那回,就老錢被扣了做人質那回,就是他幹的?」

  「沒錯,不過那回他沒出面。再後來的事兒,可就是和青田幫兩家聯手了。羅茜出頭調停,是想讓大家都退一步,以後相安無事,沒成想弄成了這麼個局面。這倆人的仇,別人既插不進去也解不開。可誰都沒有想到,嘉遇居然會出錢找烏克蘭黑幫做掉他。」

  我抬起頭,一時沒有說話。就是那個驚心的夜晚之後,我在孫嘉遇的包裡發現一支手槍。這一瞬間,很多曾被我有意忽略過的畫面,包括當晚他和老錢的異常表現,都在眼前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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