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五〇


  我趕緊說:「我讓阿姨留了點兒半成品,我來做,很快就好。」

  吃飯的時候老錢依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我特意切了一盤牛肉,他一筷子沒動,只喝了一碗粥就站起來離開,還是沒說一句話。

  「他怎麼啦?」我邊收拾碗筷邊問孫嘉遇。

  「別管他,過兩天就好了。」孫嘉遇額頭撐在手背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蹲下身側頭去看他的臉色:「今兒沒什麼事兒吧?你的臉色怎麼也這麼難看?」

  「嗨,能有什麼事兒?」他放下手,卻笑得十分勉強,「甭收拾了,趕緊睡覺去,明兒你還得上課呢。」

  我在床上等了很久,他才從浴室裡出來,掀開被子躺在我身邊。

  我翻個身,摟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前輕輕蹭著,低聲說:「我一晚上都在擔心你,剛才坐在地上還做夢,夢見又回到雪地上去了,這回換你掉進雪坑,我眼睜睜看著你陷下去,可是來不及救你,一下就被嚇醒了。」

  他似乎笑了一聲,拍著我的背:「你就愛瞎琢磨,快閉上眼睛睡覺,明天你不想起床了?」

  我「嗯」了一聲卻不肯撒手,依然緊緊抱著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感覺他的身體猛地掙扎一下,接著他轉身用力摟緊我,臉埋在我的肩頭。

  「怎麼了?做夢了?」我被驚醒。

  「睡吧睡吧,沒事兒寶貝兒,做了個噩夢。」他鬆開手,翻身背對著我。

  後來聽到他在床頭櫃裡翻東西,悉悉簌簌的聲音響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找什麼呢?」

  「沒什麼。」他伸手關了檯燈。

  第二天他沒有按時起床。

  晨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我撐起身,怔怔地打量他。他皺著眉頭,被子在身上裹得亂七八糟,好像睡得並不怎麼舒服。

  我仔細地端詳他,端詳他漆黑的眉毛和眼睫,還有弧線動人的雙唇。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他了。

  我想摸摸他的臉,手伸出去卻僵在半空,因為我意外地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板安眠藥,已經少了幾片。那些空掉的位置,就象一個個刺心的黑洞。

  我儘量安靜地下床,披上晨衣走出去。

  他昨晚穿過的衣服和手包都扔在浴室門口,價值幾千美金的外套,已經吸飽了水漬,皺巴巴地團在地上,徹底泡湯了。

  我輕輕歎口氣,抱起這堆衣物送到樓下的洗衣房。那件外套貼近鼻端,若有若無的,我似乎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過年時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火藥味。

  開動洗衣機前,我照著以前的習慣,把衣兜都掏一遍,再把那些證件、零鈔和票據整理清楚。手包裡也是一片狼藉,所有的零碎物件兒攪合在一起,我索性抽底兜轉過來。

  一聲脆響,有件金屬東西重重落在大理石台案上,沿著光滑的檯面滑行一段才停下來。

  我愣住,脊背象被人抽了一鞭子,立刻僵硬。

  深茶色的握柄,槍管的烤漆黑得發藍,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卻精緻而冰冷,散發著令人恐懼的張力。

  這不是玩具,這是一把真正的蘇制手槍。

  那麼剛才聞到的味道,也不是鞭炮的火藥味,而是子彈出膛後的硝煙。真正的子彈,出膛後能呼嘯著穿透撕裂人體的子彈。

  我呆呆地立著,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根本不敢去碰觸那塊金屬,仿佛那是塊燒紅的烙鐵。

  很久以前安德列說過的話,突然回到耳邊。他說:玫,你又真正瞭解他多少?

  他究竟在做些什麼?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孫嘉遇從樓上下來,看見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不禁一愣:「都這點兒了,你怎麼還不去上課?」

  「你昨晚上幹什麼去了?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直截了當地問。

  「什麼事,你有什麼事?」他坐下來,完全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的蛋煎得太老了。」

  我瞪著他,氣憤之下聲音都是抖的,「在你心裡我究竟算什麼?床伴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你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裡,是不是我不值得和你分擔?」

  他放下手中的麵包,因意外而震驚:「你發燒啊你?一大早說胡話。」

  我把手包放在桌上,質問他:「這是什麼?這裡面是什麼?」

  他死死盯著手包,神色凝滯,仿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接著他就翻了臉,跳起來惱羞成怒:「誰他媽的讓你動我東西來著?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

  眼淚一下沖出眼眶,傷心和失望把我的心填得滿滿的,我失去自控能力,沖著他大聲嚷:「孫嘉遇你到底是人不是?你還有心嗎你?彭維維說我賤,我就是賤,除了賤,我他媽的還是一徹頭徹尾的傻逼!」

  視線模糊得看不清任何東西,我站起身想離開。

  他一把拉住我:「你聽我說……」

  我掙扎著要脫離他的手掌,胡亂拍打著他的頭臉:「你放開我!」

  他把我拽進懷裡,用力制住我的掙扎:「玫玫……」

  我停下所有的動作,渾身的力氣仿佛一下消失。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玫玫。

  「玫玫,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他說得很慢,仿佛在艱難地挑選著詞句,「我喜歡看見你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無憂無慮坐在鋼琴前。看到你高高興興的樣子,我就覺得賺錢多少還有點兒意義。那些煩心事,我不想讓你知道,因為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男人淪落到要女人分擔壓力,還算是男人嗎?寶貝兒,我是疼你,一定要逼我說到這份兒上,你才明白?」

  我再死磕一會兒,終於軟下來,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浸濕了他肩頭的襯衣。不是被逼到死角,他絕不會放軟了聲音,說出他認為肉麻的話。我頭回覺得自己不是東西。

  「我害怕你知道嗎?」我嗚咽著說,「我害怕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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