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一七


  天色晦暗,路邊的煤氣燈一盞盞點燃,照得周圍一片雪白。眼前是落得光禿禿的樹杈,縱橫交錯著伸向灰暗的天空,臉上有濕潤的涼意,原來又下雪了。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耳邊是清晰的心跳。原來他還有心,而且好好地呆在他的胸腔裡,我暗暗歎口氣。

  他解開我的衣領,從頸部一路吻下去,嘴唇摩擦著我的鎖骨,如羽毛般輕輕掠過。靈魂漸漸出竅,飄向不知名的去處。萬籟俱寂的地方,適合吸血伯爵的黑披風出沒,柔弱的獵物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受害者,在意亂情迷中幸福地沉淪,從此萬劫不復。

  維維的影子忽然在眼前閃過,我打了個寒顫,如夢初醒,用力推開他。

  這個人,渾身上下如有魔障,一旦接近,意志力會被完全摧毀。

  「你怕什麼?怕我吃了你?嗯?」他很意外。

  我看著他不肯說話,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我的初吻,就這麼沒了!給了一個中國商人圈裡有名的花心蘿蔔!

  他伸手抱我,「寶貝兒……」

  我再次推開他,撒腿跑了,全然不顧他在身後大聲叫我的名字。

  家裡出乎意料地有燈光。我用鑰匙開了門,多日未見的維維坐在燈下,正彎腰給十根腳趾塗趾甲油,一種詭異的藍紫色,看久了會眼睛痛。

  「趙玫,家裡有人來過?」她抬起頭問。

  我心虛得厲害,簡直不敢看她:「沒……是,同學來借琴譜。」

  維維並沒有留意我的臉色,點點頭,又去服侍她的趾甲。

  我鬆口氣,也沒敢問她這些日子去了哪裡,躡手躡腳回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撫著嘴唇惆悵了很久。

  維維這次回家,原來只為了收拾換洗衣服。第二天一早,我默默地看著她把衣服扔進箱子,想起孫嘉遇的叮囑,存了一肚子話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最後她合上箱子蓋,坐在我身邊,熟練點起一支煙。

  我實在看不下去:「又抽煙又喝酒,你的聲帶會徹底完蛋。」

  她是學聲樂的,聲帶一旦受傷,則是不可逆轉的傷害,對一個聲樂系的學生來說,就意味著一切結束。

  沉默片刻,維維冷冷地說:「誰在乎?」

  「你要去哪兒?」

  「利沃夫,滑雪。」

  「你自己?」

  「嘿,利沃夫那種地方,當然要和男友一起去。」

  「維維,你覺得自個兒真的高興嗎?」

  她碾滅香煙,一腳一腳踢著腳下的皮箱,「高興!我為什麼要不高興?我不會為個不愛我的人糟踐自個兒。我得活得好好的,氣死他!」

  我只好沉默,既然她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作為朋友也只能適可而止。

  維維走了,十幾天後才回奧德薩。耶誕節我一個人無處可去,平安夜是在安德列家度過的。

  安德列的父母熱情而好客,他還有一對十八九歲的孿生妹妹,活潑漂亮。聽說我在學鋼琴,便硬拉著我一起合奏,又逼著安德列在一邊伴唱。

  我才發現安德列還有一個好嗓子,唱起歌來低沉悅耳,有幾分保羅麥肯特尼的味道。

  這個夜晚過得十分熱鬧,鐘聲敲十二點,大家亂糟糟地許願,然後分拆禮物。我帶來的禮物,是一套中國的刺繡桌旗,恰好被安德列的媽媽拿到,她很高興,過來吻我的額頭,連聲說著謝謝。

  象安德列兄妹一樣,我也得到一份聖誕禮物,一雙彩色的毛線手套。大家皆大歡喜。

  平安夜結束,在我的堅持下,安德列送我回去。車一駛入黑暗的街道,曲終人散的孤寂令我沉默下來,感覺兩頰的肌肉笑得酸痛,方才的歡聲笑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玫,你是不是累了?」安德列的聲音也象來自遙遠的地方。

  「沒有,就是有點困。」我強打起精神。

  他看我一眼:「你想好了?真不和我們去滑雪,一個人過耶誕節?」

  「是啊,我要複習,不是跟你說了嗎?」

  他回過頭專心開車,「我總覺得你有心事,不知什麼時候,就一下沉到自己的世界裡去了,所以放不下心。」

  我拍著他肩膀:「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你擔心什麼?」

  他哼一聲:「我知道你為什麼。」

  我忍不住笑:「你知道什麼?安德列,不要總是扮演先知,你會很累的。」

  他不出聲,一直把我送到公寓樓下,然後吻我的臉道別:「聖誕快樂,我親愛的女孩!」

  我站在大門口,眼看著他的小拉達搖搖晃晃上了大路,才轉身進電梯。

  房間裡黑漆漆的,只有室外的燈光映在傢俱上,反射著微弱的光澤,隔壁人家徹夜狂歡的笑聲、音樂聲,透過未關嚴的窗扇漏進來,愈發襯出一室岑寂,撲面而來。

  平日無數細微的不如意處,身在異鄉的孤獨無助,在這個萬眾同歡的夜晚,都被無限放大,催生出一股酸楚的熱流,生生逼出我的眼淚。

  這種時候,我通常不敢給爸媽打電話,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惹得他們無謂擔心。

  我只能捂在被子下麵,斷斷續續哭了一場,等我朦朧睡去,窗外的天色已經透亮。

  耶誕節的下午,我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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