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70)_藍鳶星

七〇

　　走進洗手間，站在鏡子前，拿起粉底本想化點妝，撲了兩下，想了想，又悻悻地放下，擰開水龍頭重新洗了把臉，草草擦乾後，拎起包素顏下樓。

　　電梯上，孟小冬一直在想，若是見到林西北，她該說些什麼。其實沒什麼好緊張的。看他的自若，過去的事在他心底多半早已成灰。既然他可以瀟灑應對，她為什麼不能？

　　傻，太傻！孟小冬暗罵自己沒出息。躲避不是辦法，既然他已在樓下，她躲也躲不掉。林西北骨子裡遠遠不似他外表那般溫和，他希望給她一個解釋，那麼就算她今天躲得過，明天仍舊會重演。

　　仔細想想，孟小冬覺得自己實在可笑。既然過去的傷害已成事實，她又何必每次都那般倉皇無措呢？如此做法，只會徒增自己的軟弱。等一下若真在樓下見到他，她一定會微笑著跟他打招呼，微笑著拒絕他的邀約，微笑著拒絕他的解釋。既然已經過去，再解釋，於事無補。不管他的動機是不是真如二哥所言，他對她，已毫無意義。

　　往日總覺得電梯下落似龜速，不知為何，今天竟如此迅疾。還未來得及進一步加強對自己的心理建設，叮咚，一樓到了。

　　門緩緩滑開，孟小冬定了定神，穩步邁出電梯。走出樓門，直視前方，直奔大門，也許薇姐看錯了，也許只是虛驚一場。

　　「小冬……」和煦的聲音入耳，無情地粉碎了她心底尚存的最後一絲僥倖。

　　醞釀好笑容，孟小冬慢慢轉過身，循聲望去。

　　「早上好。」孟小冬覺得自己很鎮定，不管心裡慌亂與否，最起碼表現出的，是鎮定。

　　「去上班？」林西北神色柔和，深褐色的瞳仁映著清晨的陽光，看起來有些透明。

　　孟小冬點頭，看看表，「不好意思，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我送你。」林西北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視她。

　　孟小冬下意識地垂頭，但視線觸及地面的那一刹那，突然覺得血氣翻湧。骨子裡有些沉寂已久的東西，轟然覺醒——佛家曰：頓悟。

　　她突然想不通自己為何要害怕站在對面的這個男人。那些不堪的過往，有他一半的功勞，但她從來沒有想讓他去彌補什麼。她是錯過一次，可她沒有一錯再錯。最起碼在他面前，她該直起腰杆兒。對他，她毫無愧疚。

　　既無愧疚，又何須逃避！孟小冬，醒醒吧！耳邊仿佛隱約響起莊嚴的木魚聲，當當當，一下下，直擊腦門兒。

　　「小冬？」見她久久不語，林西北輕聲詢問。

　　孟小冬刷地仰起頭，神色清明。眼睛裡，多了些光彩，嘴角揚起一抹自然的弧度，「林西北，你最近頻頻給我打電話，到底有什麼事？」

　　聲音乾脆俐落，沒有了慣性的虛軟。那一刻，林西北明顯愣住，仔細端詳著她，半晌未語。

　　兩人四目相望，孟小冬嘴角的笑意愈濃。她早該明白，不管她曾經傷害了誰，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是該理直氣壯的。她從不避諱自己犯下的錯誤，她也為此受到了上蒼最嚴酷的懲罰，她不怨也不恨。以前，每每見到林西北，她總是落荒而逃。此刻，她突然想通透了，這個世界上，林西北是她最該挺起胸膛面對的人。不管他怎樣看待那段過去，對他，她無愧於心。她無需他的補償，卻也不再害怕面對他的笑臉。不管這張笑臉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心思，怎樣的動機，一切，皆與她無關。

　　「林西北，時間來不及了，我還趕著上班，你有事以後再說吧。」說完，孟小冬穩穩踩著步子與他擦身而過。

　　剛走出沒幾步，胳膊倏然被他拉住，「小冬，逃避不是辦法。」林西北的聲音依舊溫和，仔細聽來，裡面卻多了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孟小冬頓住腳，緩緩轉過頭。她的臉色很明亮，映著清晨的陽光，素顏朝天的面孔顯得朝氣勃勃，「逃避嗎？你錯了，面對你，我何須逃避！」

　　林西北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鬆開手，嘴角多了幾許輕鬆的笑意，「小冬，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孟小冬撫平微皺的衣袖，淡聲道：「你早該放心了。走出那段過去，我需要的僅僅是時間。時間到了，那一切就會變成過眼雲煙。你想告訴我的事，我沒興趣聽。不管你口中的真相如何，對現狀的改善毫無意義。過去發生的事，計較是非對錯毫無意義。我不怪你，更不需要你。我自己收拾這些傷痕，只要沒有你的介入，一切都會變得很好。我們曾經有過的那些早已過去，活在過去中的人不會幸福。我渴望幸福，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找我。」洋洋灑灑一番話，說盡了這些年心中的壓抑和苦楚。想想自己真傻，其實邁出這一步，遠沒有想像中的艱難。說出來，她做到了；放下它，指日可待。

　　「小冬，這番話讓我很意外，也很欣慰。」林西北的聲音很輕，又隱約透著些許釋然。說完，拍拍她肩膀，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孟小冬站在原地，有些發蒙，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手機響起。

　　「小冬，出門了嗎？」李木魚的聲音。

　　「剛走到樓下。」孟小冬隨口道。

　　「我媽那邊有點事，我帶李默回一趟S市。你這兩天不用過來了，等我回來給你打電話。」

　　「嗯，知道了。」林西北的車從不遠處開過，孟小冬沒有刻意避開視線，思緒飄忽，聲音很淡，似低語。

　　「出什麼事了？」李木魚似乎注意到她聲音的反常。

　　孟小冬愣了下，一個激靈，「啊？沒啊，好得很好得很。」

　　「這幾天你要有時間，就去我那兒查查信。信箱密碼是3257，我交代保安了，你儘管放心去拿。要是有CMS公司的信件，你給我打電話。」

　　「沒問題。你媽沒事吧？」林西北的車緩緩開出大門，孟小冬收回視線，腦子開始正常運轉。

　　「心臟病犯了，老人身體不太好。」

　　「那你趕緊去吧，我每天早上去你家幫你看信。」

　　「麻煩了。」

　　「客氣。」

　　「孟老師……」

　　電話裡，冷不丁兒傳出李默的聲音，只聽他扯著尾音，腔調古怪。

　　「什麼事？」孟小冬笑問。

　　「說起來，作為一個敬業的家教工作者，你應該跟我們一塊兒去S市！」

　　「此話怎講？」孟小冬不解。

　　「切！百善孝為先，作為我的家教，這種時候你應該親臨現場，手把手地指導我該如何更好地孝敬奶奶！」李默說得理直氣壯。

　　電話又被李木魚接過，「不要聽李默亂說。先掛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你開車小心點。希望阿姨早日康復。」

　　李木魚說了聲「謝謝」後，掛斷電話。

　　孟小冬孤零零地站在公寓大院裡，一下子閑了下來。琢磨了一會兒，決定回家睡個回籠覺。

　　昨晚明明睡得不好，可抱著被子在床上翻滾了半天，愣是醞釀不出絲毫睡意。

　　穿著睡衣晃進客廳，打開筆記型電腦，登錄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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