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23)_藍鳶星

二三

　　「剛才你跟她說什麼了，哄得她那麼快就乖乖離去？」孟小冬其實不反對早戀，這種年紀的戀愛，有別于成年人的熾熱糾纏，是一種最單純的感情釋放，只要把握好分寸，也不是什麼罪不可赦的事。只可惜，這個分寸，往往是他們沒有能力掌握的。

　　「你可真八卦。」李默的視線落在窗外，頭也不回地道。

　　不待孟小冬開口，李木魚的聲音就插了進來，「回家把」禮貌「這個詞用中英法德四國語言各寫一千遍，修身養性。」

　　「你……寫就寫！一千遍會不會太少？乾脆各寫一萬遍好了！等寫完估計我就修煉成仙了，飛升了，誰也不用看誰煩了！」

　　「一萬遍？也好。」

　　……

　　火車站啊，你在哪裡！

　　火車站這種地方，最能體驗眾生百態。

　　孟小冬他們趕到的時候，火車還沒進站。按照她的意思，李木魚和李默在車上等著就行，大熱天的就甭往月臺裡擠了。可事實上，最後變成了站臺票需要三張，李木魚正在排隊。

　　人堆兒裡，他高大的身材、極富男人味兒的長相分外惹眼。微黑的膚色，比起時下流行的小白臉顯得更為珍貴。騎著黑馬的王子，才是現代童話故事的主流。當然，這都是講給學生聽的，她早已經過了憧憬王子的年紀。

　　「李默，你小爸真挺帥。」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聊天。

　　站在她身邊的小屁孩兒滿臉不耐煩，撇撇嘴，「沒見識，我爸更帥。」

　　孟小冬聞言，愣了一下。李默的回答著實讓她覺得意外，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自己的親生父親，「你長得像你爸？」

　　李默哼了一聲，神色有點萎靡。他白皙的皮膚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鼻尖上還挑著幾顆小小的汗珠，「不像，像我媽。」

　　「那你媽一定是個美女。」孟小冬習慣性地想抬手揉他腦袋，舉到半空，突然想起那天他激烈的反應，於是又收了回來。

　　李默盯著她看了半天，語氣裡很難得的沒有火藥味，「我媽比你漂亮多了，而且……」

　　而且？孟小冬豎著耳朵等待下文。

　　「而且……」李默垂著頭，嘴唇動了幾動，卻沒了聲音，兀自盯著地上的石子出神。

　　孟小冬沒追問，在心裡暗暗猜測著這「而且」之後的內容。不管是什麼，有一點可以肯定，儘管他還是個孩子，心底卻已過早地浸染了滄桑。這種滄桑，無關年齡。

　　叛逆和執拗，不過是他孩子氣的發洩。林西北曾說過，這個世上，有一種滄桑，我們從來不講。不知怎的，孟小冬突然覺得這話似是為眼前的李默量身打造的。以他的年紀，談論滄桑，無疑只會換來長者的嗤笑和不以為然。也許正是這種忽視，讓他漸漸學會偽裝，偽裝堅強，無聲地對抗大人們所謂的成長督導。

　　「李默，你真的決定把」禮貌「這個詞用四國語言各寫一萬遍？」孟小冬突然覺得自己的思維跳躍，也已經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寫就寫，誰怕誰！」李默抬起頭，遙遙望了一眼李木魚的背影，憤憤地道。

　　「倒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關鍵是浪費，太浪費。四萬個詞，那得浪費多少紙！」

　　「你……」他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孟小冬，像是在看外星人，「你真的是老師？」

　　「我的工作證還在包裡呢，你要不要看看？」孟小冬笑眯眯地拍拍挎包，作勢要往外拿。

　　「算了，我不看。」李默阻止她，「你是不是老師跟我無關，反正我不想要後媽。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討好我都沒用！」

　　孟小冬臉色未變，牙根兒卻陣陣發癢。這小屁孩兒說話實在是太缺乏美感了，「李默，想給你當後媽，得需要極大的勇氣和無畏的革命精神。我還沒入黨呢，不適合，真的不適合。」

　　李默氣鼓鼓地瞪著她，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反駁。

　　倆人眼對眼地僵持著，太陽很毒，曬得人直發暈。

　　身邊人來人往的，莫不對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

　　小屁孩兒，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這是孟小冬眼神裡傳遞的資訊。

　　切！——這是李默的回答。

　　約摸兩分鐘過後，李木魚好聽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票買好了，你倆可以把眼珠子收回去了。」

　　孟小冬臉一熱，視線立馬轉移了目標，「麻煩你了，我們進去吧。」說話間，只覺眼前一陣金星閃過——這天兒，能燒烤活人了！

　　火車進站，人潮湧動。

　　孟小冬在人堆裡急切地尋找著舅舅們的身影。

　　為了姥爺的九十大壽，大舅二舅帶著全家齊齊出動。這麼大的一支隊伍，應該非常顯眼。果然，很快她就鎖定了目標。

　　「二號車廂那邊，我看到他們了。」松了口氣，孟小冬拍拍胸口，示意父子倆跟著她走。因為著急，步子難免加快，走了沒兩步，就覺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破肚放血果然傷元氣啊！都是貪吃惹的禍！

　　「不用急，他們已經看到你了。」李木魚看出她步子不穩，不著痕跡地扶了扶她的肩膀，順勢走到前面開路。他已經知道孟小冬要接的人是誰了，那支看起來像旅行團的龐大隊伍，最起碼還得再打兩輛出租才坐得下。

　　「你家親戚可真多。」李默走在她身側，哼哼道。

　　孟小冬笑了笑，沒說什麼。頭有點暈，身上一直不斷出汗，加上身邊擠來擠去的人，此刻她實在是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現在她最想幹的事就是找個涼快地方躺下，除了喘氣兒，啥也不幹。

　　「小冬！小冬……老二，你快看快看，是小冬！」洪亮的聲音，驚雷似的炸響在耳邊，力壓月臺的嘈雜，震得孟小冬兩眼發直。

　　「大舅，您老身子骨還是這麼健朗。」匆匆幾步迎上來人，孟小冬的聲音有點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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