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盒(37)_學達書庫

三十七

　　黎克聳聳眉毛，從鼻孔噴出一股煙，笑了："作為一個淑女，你是不是該跟我說謝謝？"

　　"謝謝。"我捧著花，深深吸了一口那甜蜜得能將人醉倒的香氣。黎克很奇怪，太奇怪了，我根本捉摸不透他，他一時近、一時遠，剛剛以為會和他很親近，不一會兒又突然變得疏遠，好像生怕和別人確定什麼穩定而長久的關係。我必須小心翼翼地觀察他才能夠跟上他的節奏，這讓我覺得自己誠惶誠恐，我不喜歡這樣。

　　今天早晨的小城似乎有些不一樣，空氣中彌漫著慵懶溫暖的氣息，當我們順著小路穿過街巷的時候，看見有人家陽臺上種著蒼翠欲滴的鐵線蕨，長長地從鍛鐵欄杆之間垂下來，就像長髮在微風中搖擺一般。

　　"奇怪，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啊？"我向這滿城春色發出置疑。

　　"現在這年月哪還有季節之分？"黎克靠近我，用手指整理著我被風吹亂的長髮。他溫暖的指尖穿過我的頭髮時，我的頭皮上仿佛掠過一陣微弱的電流。這是怎麼了？我又一次感到膽怯，不敢看他的眼睛，而且，心跳加速。

　　我們一路走到"忘川"，坐在長長的河堤上。我望著河堤對面，猜測著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房東婆婆和她的戀人是否在那裡幸福地生活著？

　　溫柔的風卷起草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的頭髮被絲絲縷縷地吹起，當我側過身，發現發稍正拂動著摩擦在黎克的臉上。雖然感到刺癢，他卻沒有閃躲的意思，只是閉上眼睛。我伸手抓住自己的頭髮，他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我："你的頭髮好長。"

　　我並沒有經常留意我的頭髮，不知不覺中，它已經長得這麼長了。我撿起身邊的小石片，將它們一個個斜著扔向河面。

　　"有一天我看見河對岸有很多人，在向這邊大叫大喊的，他們在幹什麼？"我想起黎克不在的那些日子發生的事。

　　"不知道，我又不是事事都知道。"對我的問題，黎克表現得漫不經心，仿佛他根本不想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那都是你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我找不到你，你到哪裡去了？你又是怎麼受的傷？"我小心翼翼地問，卻引起了他強烈的反應，我也曾經問過他，那時他也一樣避而不答。

　　"這不關你的事！"

　　我怒視著他，他也一樣毫不掩飾地瞪著我，我們就這樣僵持良久。我憤怒地把手中的那束含笑扔在他臉上，小而圓潤的花瓣一下散開，花粉沾在他的皮膚上，他卻沒有躲閃。那甜蜜的花香在我們之間這個小小戰場轉瞬即逝。

　　"你要把自己關多久？！"我站在他面前叫道。

　　他轉過身，把下巴埋藏在膝蓋之間，就那樣默默地蜷縮在一邊，像一隻永遠不讓別人接近內心的烏龜。

　　"你又不是真空的，黎克！如果想獲得解脫，就要把心裡的鬱悶告訴別人。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沒有朋友。"這句話從他口中咕噥著擠出來，雖然他吐音不清，但我聽得很清楚。我的頭皮像被針紮了一下，整個人向後退去。他卻站起來，滿臉愧疚地向我走來。

　　"我……"他有點結巴。

　　"你別過來，既然我們連朋友都不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這個壞蛋！"我轉過身，沿著回家的路開始狂奔，頭髮在我身後瘋狂地舞動。黎克卻還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沾著含笑花的花粉。

　　我早就應該知道，在這個荒涼的世界上，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人，都不該愚蠢地將信任交付給他，否則得到的只能是深深的傷害。

　　我把自己鎖在家裡，一心只想睡覺，翻來覆去卻睡不著。當我終於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時，感覺到頭髮上有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

　　是誰？誰在撫摸我的頭髮？還是我的幻覺？動作如此輕柔。我想睜開眼睛，卻無法抵抗強烈的、渴睡的欲望。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夢中，睡在灑滿陽光的房間裡，這裡煥然一新，全然不像現在這樣陰暗。

　　我在夢裡睜開眼，似乎是個美麗到極點的早晨，感覺到頭皮很輕鬆，伸手摸的時候，發現我的頭髮被抓在我手裡，黑黑長長的一大把。枕頭上、床上、身上……到處都是頭髮，只是它們不再生長在我的身體。我驚呆了，雖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夢裡，可是那種強烈的失落感卻真實地反映在心中。

　　"你的頭髮又長又黑，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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