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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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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猶豫地望著三個孩子,母親立刻心領神會,揮手讓孩子們上樓。看著幾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鄰居這才安了心,急急忙忙地將她拉到一邊,壓低嗓門說:"知不知道你丈夫被抓到哪裡去了?" 母親心頭一陣刺痛,搖搖頭。 "我從學校裡聽到一點風聲,你可千萬要挺住啊!" 挺住?母親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她不知道鄰居口中將要衝出什麼樣的災禍來攪擾自己的心。 "我聽說,伯言他……自殺了。" 黑暗的樓道裡,母親默默地低著頭,嘴角還掛著僵硬的微笑,仿佛鄰居的話絲毫沒有鑽進她的大腦。 "婉貞!婉貞!"鄰居焦急地搖著她的肩膀,可是她絲毫沒有反應,一張紙從她緊握的手中掉到地上,她的目光也隨之飄落到地上。 "噢!那是取照片的憑據,我今天剛帶著孩子們到照相館去照了相想給伯言寄去,想讓他看看我們……"母親淡淡地說著,俯身拾起那張紙向樓上走去。把鄰居驚異的眼光拋在了身後。 陳舊的木臺階仿佛不堪重負般在母親的腳下發出抗議聲,但是她現在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回到家裡,關上房門,母親開始動手準備晚餐,孩子們在另一個房間裡討論著什麼。她的手儘管顫抖,卻仍然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自殺了!" "自殺了!" "自殺了!!" 鄰居那變了調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母親耳邊回蕩,她手中的刀子猛地劃傷了手指。望著手上殷紅的血汩汩流出,她的眼睛驚恐地瞪大了,通過眼前那一片血紅她仿佛看到自己的丈夫躺在簡陋的小棚子裡,他不能活動雙腿,只能躺在骯髒的床鋪上。他在吃飯時他偷偷藏起一把鐵勺,偷偷在牆上磨那把鐵勺,將它磨成一把鋒利無比的兇器。 這個男人經受了百般淩辱,已經對活著失去了興趣,他張大雙眼看不見自己的未來,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他一邊磨著那把準備用來結束自己生命的鐵勺,一邊輕輕哼著:"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 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眼中泛起了淚花,然而卻沒有因此停止手中的"工作"。鐵勺終於磨好了,磨得飛快,他滿意地看著自己辛苦工作的成果,然後慢慢將它移到自己的身下…… 風呼呼地從沒關嚴的窗子灌進來,房間裡坐著幾個交待喪事的人:"他先割了自己腹股溝上的兩個大動脈,然後又割兩個手腕、最後割了頸上的大動脈……房間裡到處都是血,噴了有兩米多高……看來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母親打發孩子們先去睡覺,自己默默地坐在桌邊聽著。誰能想像得到一個儒雅的文人竟然採取這麼激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母親仍然不動聲色地坐著,直到那些人相繼離開。她走到窗邊,風從窗縫"呲呲"地鑽進來,婉貞猛地捂住耳朵。 伯言在彌留之際,頸上的刀口噴出冒著熱氣的血液,那聲音也一定和這風聲一樣:"呲---呲---"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劃破蒼穹…… 取照片的時間到了,母親一個人去把它取了回來,放大的黑白照片被她小心翼翼地鑲嵌在鏡框裡掛到牆上。 如今這幅照片就掛在我面前,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它有些發黃,可是上面每一張面孔,似乎都在眼前,那表情是如此鮮活,沒有痛徹心肺的感覺,但是陰霾卻始終緊鎖在心頭…… 時間仍然無情地流逝著,生活總要繼續下去,失去了丈夫和父親的家庭變得舉步維艱,只能靠朋友偶爾的接濟勉強維持。即使是這樣,孩子們也總是不斷地感覺到饑餓。 母親每天失魂落魄地坐在家裡,看著孩子們一天天消瘦下去。心力交瘁的她實在沒有得到更多食物的方法,她只能默默地盯著牆上的照片,回憶丈夫生前的音容笑貌,唏噓不已。儘管至今,她仍然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丈夫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 有一天,當她在廚房裡對著僅剩的一點糧食發愁的時候,長子興沖沖地沖進來,手上高高地舉著幾個大白薯。 "媽!今天我們加餐!" 母親又驚又喜地問道:"從哪里弄來的?" "嗯……"兒子放下白薯,支支吾吾地回答,"同事……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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