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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9. 回家

  進入二月以後,廠裡的業務就像那焚爐裡的火,越燒越旺。而我的口袋也跟著旺了起來,時常揣滿了"紅包",一天少則幾百,多則上千。

  宋小強前段時間回學校參加考試,現在又屁顛屁顛地來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這時候是賺錢的大好機會。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他也學乖了很多,會主動把帶來的菜給我們分享,偶爾還會開一兩個自討無趣的玩笑。

  吃飯時我總是留意他的飯盒,一直是那個"草莓飯盒"沒變,只是幾乎每次裡面的內容都有不同:前天是麻辣鱔段,昨天是宮保雞丁,今天就是臘肉炒菜花。我由此可以斷定他的女人是重慶人,而年紀應該不小,至少不會比他小。這些地道的重慶家常菜我吃了二十多年,雖然不會做,但已經吃出門道,沒有五年以上的下廚經驗,是做不出來這般口味和質感的。他背後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呢?甚至趕在新鮮臘肉剛上市的時候就做出了相應的菜品來,可見她對宋小強的關心和體貼多麼無微不至。我對她的興趣越來越大,好奇心越來越重,甚至想跟蹤宋小強,去看看這個"草莓飯盒"的主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要管住男人的心,先要管住他的胃;要管住他的胃,則先要管住其他男人的嘴--《嚴黃語錄》

  工作間隙,從廁所回車間的路上,我看見莽墩兒正在垃圾場裡找生意。莽墩兒的真實姓名似乎已沒人知曉,大家只知道他爸也曾是廠裡的工人,不過老早就死了,留下他這麼個智商只有80的半傻兒。平日裡莽墩兒的生活來源就靠當孝子--見有死者家屬在垃圾場裡燒花圈、孝衣時,便過去跪下,沖著火堆狠磕幾個響頭,然後伸手要錢,卻從不多要,一二十元足矣,但一月下來的收入甚至不比普通白領少。沒旁人時我總會開他幾句玩笑,莽墩兒,今天又找了多少錢?他則總是憨憨地笑,用手抓抓頭說夠用。

  莽墩兒基本上是廠裡僅次於黃慧娟能給我帶來快樂的人,黃慧娟給我的是身體上的享受,而莽墩兒帶給我的則是精神上的娛樂,他總是把笑容堆滿了肥圓的臉,像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白豬。有時候我們會當著魏海森的面借莽墩兒開他玩笑,說給莽墩兒十元錢,叫他去對著魏海森磕頭,這讓魏海森很惱火,因為我們都知道莽墩兒只給死人磕頭。

  我從他旁邊走過時,他正巧磕完頭起身來,看到我後馬上露出傻笑,並立正敬禮,喊首長好,這是我們對他"調教"的結果。我微笑著點點頭,沒有應他,但卻聽見他身旁的人群中有笑聲,那群人是死者的家屬。隨即,笑出聲的人便被他的親友們責駡:你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大半年不回家,老漢不死你怕是不會回來看一眼的!

  聽到這話時,我心裡一緊,莫名升起一絲寒意--我也好幾個月沒回家了,去年國慶陪爸媽走了走親戚,便一直沒再回去過。而眼下春節就要到了。

  晚上,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是我媽接的。我說春節肯定要放假,但現在具體通知還沒下來,可能要值班,但我會抽時間回去的。我媽仍然是老一套的說辭,叮囑我天冷了要多穿點衣服,要吃早飯,上班的時候要戴口罩;不要抽煙、喝酒,不要熬夜玩通宵,不要老吃速食麵……我打斷她的話,說你老身體還好吧?她說還好,你爸每天早上都出去鍛煉。我問你的腳還好吧?她說沒什麼大問題,經常去做按摩,現在天冷時也不會太痛,比前幾年好多了。我說你在看電視呢?她說是啊,隨便看看,連續劇。我問爸在家嗎?她說還沒回來,在外面打牌呢,言語中不免帶著抱怨的語氣。

  聽完我媽對我爸的抱怨後,心裡也踏實了很多,他們的生活一如既往,她所謂的抱怨,無非就是想多和唯一的兒子說兩句,把一些日常生活的不快向我傾訴,而更多的則是叫我注意身體,注意休息,好好工作。相信在打完這通電話後,她心裡也會踏實很多--她的兒子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放下電話,我躺在床上,看著電視裡閃爍的影像,還有電腦上跳動的畫面,一切都顯得安靜。老媽的叮嚀從大學起就一直沒斷過,總是那幾句重複的話語,卻蘊涵著一種不可掩飾的親情。我甚至懷疑在我媽的思想裡,我仍然只是個還在上中學的學生,她可能不願接受我已經長大成人,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並終將成家立業的事實。她害怕我就這樣離開她的生活。

  入睡前我撥通了施穎寢室的電話,和簡玲聊天……

  我的家在北碚,從重慶市區回一趟家要花不短的時間,但這並不是我很少回家的理由,而是長大成人後,兒時的夥伴都各奔東西,少有留在北碚的,除了家和父母,那裡已經沒什麼值得留戀。於是,北碚對我來說,只是個擁有十八年記憶的城區,我不想頻繁地去觸動那方記憶。

  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熟悉的景象飛逝在身後,沒有什麼歸心似箭的感覺,甚至覺得回家只是去完成一件任務,一件簡單的任務--陪父母過過春節,走走親戚。

  車駛過一處別墅區的時候,正開車的牟迅罵了開來,媽的,等老子發了財,也在這裡買棟別墅,在裡面養幾個女人。在這之前,他講了一路的故事,內容正是他近來與女人們之間的心得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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