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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她見他不說話,只好說:「好啦好啦,以後我不挑食啦。不過今天做的菜實在有點兒怪,這個給你吃——」他唯有搖頭歎息。挑食的壞習慣他怎麼糾都糾不過來。

  吃完飯,兩人在街上溜達。何如初這裡看看,那裡瞧瞧,跑來跑去,沒個安靜時候。他皺眉,拽緊她的手不再放開,免得一會兒連人影都找不著。回到賓館,他要走了,她很不舍,低頭說:「我過兩天就回學校了。」

  他問:「這麼快?」兩人本來說好過完元宵一起回去的。她點頭,「姑姑會送我去。」因為家裡亂得很,何姑姑便讓她乾脆早點兒回學校得了,到那邊再收拾東西,整理行李。

  鐘越點頭,「好,那你就先去吧。」她仰頭問:「你什麼時候回你學校?」他說開學就去。她拉住他,央求:「你早點兒去好不好?」鐘越想了想,說:「肯定要在家過完元宵的。」她「哦」了一聲,知道他要陪奶奶,不再說什麼。

  鐘越好幾次說要走了,她就是拉著他的衣服不放,磨磨蹭蹭地不讓他走。鐘越心裡又無奈又溫柔,想到今天是情人節,便說:「你等等——」低頭吻了吻她,他感覺她的唇冰涼、滋潤又柔軟,有點兒激動,但是還是強自鎮定說:「好了,回去乖乖睡覺。」她點頭小聲說好,紅著臉進去,不敢回頭看他。

  晚上,何姑姑來何如初的房間看她,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吃飯了嗎?」她垂著頭說吃了。何姑姑聽她聲音不大對勁,仔細看了看她,突然驚訝地說:「哎喲!你怎麼了?臉紅成這樣?」連耳根都紅了。何如初一個勁兒說沒什麼,催著姑姑回自己的房間。

  正月初十,何姑姑送何如初去學校,在飛機上跟何如初說了出國的事。何如初驚愕不已,問:「為什麼?同學都是兩三年以後才出國的。」何姑姑便說:「你現在念的這個學校只是一個平臺,遲早都是要出國的,早點兒出去念書對你也好。你爸爸把一切都辦妥了,不像上次那樣什麼都措手不及。」

  她見這情形,家裡都安排好了,似乎非去不可,沉默半晌,然後說:「我不去。」何姑姑吃驚,問為什麼不去?她說不想去。何姑姑皺眉,「如初,你又不是小孩子,這麼大的事,關係著你一生的前途,哪能說孩子話!」她悶悶地說:「我不想這麼早去。那個地方,人生地不熟,我不喜歡。」

  何姑姑便說:「姑姑不是也在嘛!離你學校只半天車程,來回方便得很,週末你可以回姑姑家住,其實跟在國內念大學一樣。放假了,你就可以回來看爸爸媽媽。坐飛機也不過是一天一夜的事,又不是去了天涯海角,不回來了。」

  她還是搖頭,口裡嚷嚷不去。

  何姑姑沉下臉,「如初,你太嬌慣了!多少留學生拼了力氣出去,一個人在國外念書,舉目無親、孤苦無依,還不是這麼熬過來了?你總不能一直在這個學校念下去。家裡人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就說一句『不去』,像什麼話?」她自己當初去國外留學,可比現在艱難多了。

  何如初抿緊唇,不說話,心裡很慌張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到了北京,何姑姑帶她住到賓館裡。見她神情懨懨的,以為她是離愁別緒作祟,也不管她,便說:「咱們先在這邊住一段時間,等你學校的事辦妥,該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咱們再走。」

  何如初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又悲又急,人一下子病倒了,於是給鐘越打電話,哽咽著說:「鐘越,你快回來!」鐘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還以為是她家裡的事,連聲安慰她:「好好好,我過幾天就回學校。別哭,別哭,又不是小孩子,凡事堅強點兒。」她聽了,更是說不出話來,只央求他趕緊過來。鐘越實在沒辦法,又擔心她的情緒,當天就訂了回北京的火車票。

  半夜,何姑姑過來看她燒退了沒,只聽見她口裡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臉上猶有淚痕,忙把她叫醒:「怎麼了?夢裡也哭得稀裡嘩啦的。」她坐起來,一把抱著她哭,「姑姑,我不想去國外念書,我不想去——」

  何姑姑見她哭成這樣,心裡詫異,只得連聲哄她不哭不哭,問她到底為什麼不去?她抽噎著又不肯說。於是何姑姑給何爸爸打了電話,把這事說了,連聲說這孩子到底怎麼了,弄得出國念書跟生離死別似的。

  何爸爸心裡倒知道一點兒,便說:「我過去勸勸她,反正也要送她的。」

  到了北京,何爸爸拉著何如初長談,問:「出國念書是好事,為什麼不去?」她垂頭不語,只說不願去。何爸爸便問:「是不是不願意和男朋友分開?」他見過鐘越,對他雖然滿意,但是事關女兒的前途大事,他是一點兒都不含糊的。

  她扭開頭不說話。何爸爸開始做思想工作:「年輕人難捨難分是正常的,但是學業卻是頭等大事,不能耽誤。你們要是當真要好,出了國也是一樣的。若是不夠好,就是天天膩在一起也是枉然。」又說,「古人不是也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嘛!」

  她知道出了國一切都不一樣了,幾年才回來一趟,怎麼好得了!多少情侶都是因為出國致使勞燕分飛。就算相隔兩地,苦苦支撐,最後也都是疲憊不堪到難以忍受,最後只得以分手收場。

  她倔著臉,搖頭跺腳,任性說:「不去!不去!就不去!」何爸爸拿女兒沒法,由著她去鬧。但出國一事,卻是不容更改。一則因為她的學業前途,二則其實是家裡現在鬧得太不像樣了,需要趕緊送她出去,免得她難受。

  鐘越提前返校,到了北京是正月十四。一大早他就來賓館找她。她見了他,一把抱住他,整個人往他懷裡鑽,感覺到他溫暖厚實的胸膛,連日來的焦慮愁苦總算好了點兒。鐘越尷尬不已,因為兩人站在賓館大廳,人來人往的,忙說:「有什麼話我們出去再說。」拉著她進了對面的肯德基。

  鐘越特意給她要了熱飲,問:「是不是爸爸媽媽又吵架了?」她悶悶地說:「他們一見面就吵,我早就習慣了。」說完,咬緊吸管,半天不說話,最後才無力說,「他們想讓我出國念書。」吸管輕微地嚓的一聲折斷在杯子裡。

  鐘越心頭猛一震,似被人狠狠敲了一棍,悶悶地疼,抬頭看她,木木地問:「什麼時候?」隱隱約約也知道她是要出國念書的,總以為那是幾年以後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在准備考託福,想著申請獎學金跟她一起出去。只是沒料到,離別竟來得這樣快,完全讓他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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