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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何媽媽還在滔滔不絕地訴苦,說到悲憤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何如初跟著坐一邊紅眼圈,不知該怎麼勸慰。何姑姑忙說:「如初,都半夜了,趕緊上樓睡覺去。」連聲趕她走。何如初點點頭,拖著沉重的腳步去了。

  何姑姑歎氣說:「嫂子,都到這個地步了,日子過著還有什麼意思?離婚算了。」何媽媽抬頭「呸」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離婚?想都別想!離了婚好讓他跟外面的狐狸精明正言順地在一塊兒?別做夢了!」

  何姑姑皺眉說:「你這又是何苦呢?整天打打鬧鬧地拖著,家裡雞飛狗跳的,別說你們自己痛苦不堪,就是如初看了,心裡還不知道怎麼難受呢!你們夫婦強扭在一起,還不如好聚好散算了。」婚姻若變成一把雙刃劍,只有傷人傷己,分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何媽媽憤憤地說:「要想我離婚,除非我死!反正我這一生是完了,憑什麼讓他好過?他想跟外面的狐狸精雙宿雙飛,沒門!」她反正是絕望了,懷著臨死前拉個墊背的這種心理,不肯放過何爸爸。

  何姑姑還在說:「你這一生哪就這麼早能完了呢?離了婚出去做點兒事,比死氣沉沉待在家裡強……」

  話沒說完,何媽媽就站起來指著她鼻子冷笑:「你這是當他的說客來了?怪不得,你們是兄妹,心自然是向著他的,你們當我是什麼?穿過不要的衣服嗎?由著你們兄妹倆糊弄!」

  把何姑姑說得臉色一變,二話不說,提了行李就走。何媽媽也不攔,看著她甩門而去。

  何爸爸下來,見妹妹不在,連衣服行李都一起消失了,又見何媽媽僵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抬頭看看敞開的大門,心裡知道糟了。這個妹妹,脾氣大著呢,一言不合,給人臉色不說,抬腳就走。她本來就不肯住家裡,嫌不得清靜,說要住賓館,還是他說:「大過年的,你出去瞧瞧,有誰好不容易回趟家還住賓館的?讓親戚朋友知道了,只當我刻薄。」她才勉為其難答應住進來。

  和妻子是無話可說的,他只得穿了衣服,開車去了趟賓館。何姑姑氣還沒有消,皺眉說:「好心當成驢肝肺,有這麼糊塗的人嗎?」何爸爸默然半晌,只得說:「你嫂子自從生病以來,情緒一直不穩定,你多擔待擔待。」

  何姑姑沒有話,好半晌才說:「她這個樣子,如初看了多不好。我見如初紅著眼睛不說話的樣子,真是心疼。好好一個孩子,被折磨成這樣!」何爸爸唯有歎息道:「還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呢。」他也知道妻子的想法,如果一輩子不肯離婚,他也是沒有辦法的。

  何姑姑便說:「那你們不能一直這樣拖著如初啊,這要給她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何爸爸長長歎了口氣,說:「所以我想儘快送她出國。」何姑姑也贊成他的主意,說:「出去念書也好,對她的前途有益。她念這個國際學院遲早也是要出國的,若不出國,真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私立學校的文憑,在國內來說簡直是一張白紙,一無是處。

  何爸爸點頭,「她從美國回來那會兒,我就在給她辦出國留學的手續,現在差不多齊全了。這次讓你回來,就是想讓你帶她一起走。這孩子還是不肯原諒我,現在都不大跟我說話了。」想到這裡,心裡淒然——原本親密無間的父女,突然變成現在這樣,怎麼能讓他不傷心呢?

  果然,接下來何如初又不跟爸爸說話了,任憑他說什麼,就是不理不睬,全當沒聽見。何媽媽一見他回來就沒好聲氣,輕則冷嘲熱諷,重則破口大駡,連大過年的家裡還是這樣哭哭啼啼、雞犬不寧,真是淒涼至極。

  何姑姑一直住賓館,實在看不過去,便把何如初接出來住,叮囑說:「缺什麼就問服務員要。」但是何如初除了找林丹雲、韓張說說話,整天都悶悶不樂,悶在房間裡,不大肯出去。

  正月初六,鐘越翻著電話本給老師、同學打電話拜年,碰巧張炎岩也給他打過來。張炎岩先說了幾句吉利話,然後問:「明天來不來上臨?」他不解,問:「你有什麼事兒嗎?」張炎岩笑:「明天是二月十四號,你不來看何如初啊?」他才驚覺過來,原來是情人節。仔細一想,怪不得在他家那會兒她一直問他正月去不去上臨呢,竟是這個緣故。

  鐘越心裡一動,笑而不答。張炎岩便說:「你來吧,反正大家都想見見你,同學之間也有大半年沒見了,一起吃頓飯。來了就住我家,離車站又近,你來回都方便。」他聽了,心裡想著何如初,不知道她好不好,於是答應了。

  第二天鐘越一到上臨便給她電話,說:「這都幾點了,還沒起呢?沒見過你這麼貪睡的。」她迷迷糊糊地說好幾天沒睡好。他便問她在哪裡。何如初咕噥說:「在賓館呢。」他聽了詫異,還以為她出去旅遊了。她歎口氣,將緣故告訴他。他聽了好半天沒話,問清楚房間號碼,便說:「我去找你。」

  何如初還沒清醒呢,繼續趴在床上睡。她這些天作息時間紊亂,黑白顛倒,也不知道今夕到底是何夕。不知道過了多久,聽門鈴響,以為是工作人員打掃衛生,揉著眼睛爬起來開門。待看見門外的鐘越,還以為是幻覺呢。直到鐘越抱她在懷裡,心疼地摸著她的頭髮,

  她才真正醒過來。

  「鐘越!你怎麼會來?」她抱著他亂蹦亂跳,又驚又喜,忍不住大喊大叫。鐘越見她這樣高興,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同學說要聚會,所以我就來了。」也不說實際是想來看看她,所以才來。她才不管什麼理由呢,反正見到已他猶如喜從天降,高興得不行。待平靜下來,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衣,便說:「你坐過去,不許轉頭,我要換衣服。」只要套上就行,所以也沒躲進衛生間。

  鐘越果然背過身去,不料大塊的玻璃窗戶映出她的人影——她正在解扣子脫上衣,露出光滑的肌膚以及白色的內衣肩帶。他忙低頭,不敢再看,心怦怦亂跳。

  她快手快腳套上毛衣,然後說:「好了。你轉過來吧。對了,你吃飯了沒?我才起來,餓了,早飯還沒吃。」他清了清嗓子,橫了她一眼,「人家都該吃午飯了。」她吐舌,拖著他說:「走吧走吧,我好幾天不想吃飯,沒胃口。一見到你,就餓了。」

  因為中午要老同學聚餐,她隨便喝了點兒粥便跟著鐘越去「顏顏」美食城。這裡是同學樂顏家開的,可以打折,所以大家便約在這兒吃飯。他們到的時候,很多同學都來了,有零班的也有以前一班的,韓張、林丹雲都來了,滿滿地坐了三大桌。

  大家一見他們,便拍手打趣道:「咱們上臨一中鼎鼎有名的才子佳人,歡迎歡迎!」說得他們都不好意思起來。有人說:「高考前那會兒大家還傳過你們在談戀愛呢,沒想到竟是真的!許魔頭看走眼了,居然放過了你們。我想起就不服,憑什麼你們就能瞞天過海,別的就被棒打鴛鴦呢!」

  在座的好些人都點頭,哄笑說:「對對對,我們不服!這樣瞞著大家,該怎麼罰呢?」好事分子劉濤叫嚷:「喝交杯酒,喝交杯酒!」大家都拍手,氣氛頓時推向高潮。何如初張口就罵:「劉濤,你瞎起什麼哄呢!」堅決反對,打死都不肯喝。

  劉濤便笑:「反正遲早都是要喝的,早喝早了事,大家說是不是?」所有人都點頭,大笑:「該喝,該喝!」兩人的抗議被視為無效。唯有韓張獨自坐在角落裡看著眾人笑鬧,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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