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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到了宿舍樓下,何如初剛要刷卡進去,韓張忽然叫住她:「何如初——」她回頭問什麼事。他張口欲言,無奈心中堵著什麼似的,一句都說不出來,最後說:「沒什麼。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她點頭說好。

  韓張看著大門徐徐關攏,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直至不見。風從耳旁吹過,他沿著路慢慢往回走。從小到大彼此太熟悉了,所以有些東西,反而不好說出口。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心在慢慢發生改變,而她,似乎仍然懵懵懂懂。他原來以為這樣的感情原本可以一點點過渡,可是現在,他莫名地變得焦慮。

  有太多的事情,不在意料之中。

  何如初洗漱完正要睡覺時,接到鐘越的電話。她問:「你是在教室忙呢還是回宿舍了?」鐘越說在教學樓裡給她打電話。她便說這麼晚了,該休息了。他說還應付得過來,然後問:「路上沒出事吧?」其實他想問的是韓張說什麼了,卻不想表現得這麼八卦無聊,終於還是按捺住了。

  她笑了:「能有什麼事?」又告訴他,「剛剛我和韓張說定了,一月二號同學聚會,我也去。」她想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鐘越聽了很高興:「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沒想到新年第一天傍晚竟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直下了一夜。第二天推窗一看,雪已停了,一輪紅日慢騰騰升了上來,霞光滿室,外面卻是滿地潔白,真是一片冰清玉潔的世界!雪壓松柏,冰鋪橫塘,真是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在下雪天同學聚會,多有意思啊!想著想著,何如初連忙爬起來,穿了件雪白狐狸毛裝飾的半長裘衣,想著外面肯定有積雪,又換上嶄新的鹿皮小靴子,跑去找鐘越、張炎岩他們幾個。他們兩人還沒吃早飯呢,於是約了在食堂門口碰面。張炎岩見了她,笑著稱讚:「何如初,你今天可真漂亮。」又故意打趣,「鐘越,你說是不是?」鐘越只是看著她笑,沒說話。

  她有點兒害羞,扯了扯衣服上的軟毛,說:「都是姑姑買的。」姑姑送她來學校時,想著北方寒冷,一口氣給她添了不少衣服、鞋子,只怕這幾年都穿不完。幾個人簡單吃過早飯,因為冬天起得晚,時間已經不早了,就一起坐車去北大找韓張。

  鐘越去過一次北大,熟門熟路。到了那裡,何如初到處張望,笑著說:「古色古香的,到處是遺留的建築物,不像現代的大學,倒像是古時候的書院。」又對鐘越說,「我們上臨有一座上千年的書院,你遊覽過嗎?」

  張炎岩說:「流覽過。那裡因為年代久遠,牆壁都脫落了,十分破舊,加上沒有人氣,荒煙蔓草,其實沒什麼看頭。若單是去爬山,風景還是不錯的。」

  她歎了口氣,說:「我小時候去,山的石頭上還有泉水汩汩流下來。那時候特意帶瓶子去接,清甜清甜的,比什麼飲料都好喝。現在沒有了。」鐘越聽她這麼說,十分感興趣:「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她忙說好啊,有機會大家一起去。

  韓張出來迎接,笑著說:「你們幾個離得這麼近,還來得這麼晚,大家都到了,好意思嗎?」何如初忙說:「是嗎?我們坐車過來的,下雪了,路上堵。你這個東道主,準備怎麼招待我們啊?」韓張神秘兮兮地說:「等會兒就知道了。」

  他領著他們上了一座閣樓。這裡樓道狹窄,燈光昏暗,看起來竟像是半個世紀前的建築物。何如初說:「這是什麼地方?教室不像教室,圖書館不像圖書館,陰森森的,半個人影都沒有。你帶我們上這兒幹嗎啊?別是安著什麼壞心吧!我早飯都沒吃飽,等著你請客呢。」

  韓張笑:「沒人才好,由得我們盡情地鬧。別催,別催,到時候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總行了吧!」他推開一扇厚厚的木門,說,「進來吧,你們看看我的點子好不好?」

  何如初探頭,原來是一間空蕩蕩的教室,桌椅、講臺等一概沒有,只在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張長桌,下面放了個兩個小煤氣罐,桌上有兩隻鴛鴦鍋,嗞嗞冒著白煙,桌底下有幾個大的白色塑膠箱子,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她笑:「原來是想吃火鍋。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弄得這麼麻煩?」

  韓張招手說:「你過來就明白了。」幾人往外看去,連聲讚歎。原來窗外就是著名的未名湖,湖水結了厚厚一層冰,凸出的石頭滿是白霜,原處的一片雪松堆滿了白雪,別有一番冬日風情。偶爾幾個學生踩著滿地積雪路過,更添情致。雪後初晴,眼底一片琉璃世界,半個北大盡收眼底。

  韓張得意揚揚地說:「這棟樓以前是食堂,因為翻修,也沒人來,不知什麼原因停工了,我想著這個位置得天獨厚、風景絕佳,所以打算我們一起做火鍋吃。大家動手,又便宜又有意思,你看——」他指著地下的東西說,「這是一大箱子蔬菜,有青菜、蘿蔔、冬瓜、土豆、粉條之類的,都是整理好的;這是一箱切好的肉,有羊肉、牛肉、豬肉;這邊是兩大箱啤酒,大家儘管喝;這邊是杯盤碗盞以及一些作料。這些東西,都是丁旭、胡磊幫忙一起準備的,忙活了好幾天呢。」

  聚會的同學幾乎都到了,見到何如初他們,都過來打招呼:「何如初,幾天不見,模樣大變,都快認不出來了,哪兒逍遙去了?」絕口不提她缺考的事。何如初也笑嘻嘻地回答:「國外逍遙去了。」大家笑:「怪不得,崇洋媚外,反了反了,拖出去——」做了個「斬」的手勢。一夥人都笑起來。

  胡磊笑著說:「這個地方還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呢。本來想大冬天光禿禿的,景致有些單調,哪想得到說下雪就下雪。你看,舊友重逢,圍爐笑談,一邊賞雪一邊喝酒,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何如初拍手笑:「這個主意確實好,沒想到咱們也風雅起來了。」胡磊更加得意了,說:「到了北大,能不風雅嗎?吃喝說笑之外,咱們也整點兒風花雪月、詩情畫意什麼的!」她打趣他:「胡磊,你不去中文系簡直是一大遺憾!」他毫不羞愧地點頭:「那是,那是。何如初,自從你去了零班,我們倆可是好久沒見了,今天咱倆可得多喝幾杯。」她笑而不答。

  說話間已聞到香味,幾個忙過去大吃起來。韓張招呼:「想吃什麼自己放。碟子裡面是調料,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有男生起哄喝酒,氣氛熱鬧起來。有人笑著說:「光喝酒沒意思,不如劃拳。贏的人可以要求輸了的做一件事,當然輸了的人不願意,喝酒也可以。」男生都叫好,幾個女生表示不參與,看著他們鬧。

  見韓張和胡磊開始劃拳,張炎岩和鐘越也開始劃。亂嚷一通後,胡磊和鐘越輸了。胡磊站起來,笑嘻嘻地唱了一段京劇,居然字正腔圓,有鼻子有眼,還走了幾步臺步。大家哄然叫好,都說:「胡磊,你居然還有這一手,以前怎麼不知道?」他說高考完不是無聊嘛,才學的,其實也就是湊湊熱鬧。

  輪到鐘越。張炎岩笑:「鐘越什麼都優秀,吃喝玩樂卻不在行。我今天要他對在場的某位唱一首情歌,可別讓大家失望啊。」鐘越本來是想罰一杯了事,聽得張炎岩似有弦外之音,正好何如初拿眼看他,當下便微笑不語。大家都起哄,說不能喝酒,一定要唱歌。又有人提議:「要是情歌對唱就更好了。」張炎岩打趣:「那就叫何如初啊,把她拉出來吧。」

  大家來了勁兒,拍手起哄:「鐘越,何如初,來一個!來一個!」何如初被鬧紅了臉,說自己不會唱。大家當然不答應,依然起哄說:「哪有不會唱的!快站出來,快唱快唱,別掃興!」硬是推她起來。

  鐘越站是站出來了,只是笑,不肯唱。有人敲桌子敲碗喊:「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張炎岩也笑:「鐘越,你再不唱,可就是娘們兒了啊!」鐘越沒法,看著站在對面的何如初笑,運了運氣,開始唱:「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剛開了個頭,大家都拍手大笑:「唱得好!唱得好!」大肆起哄。鐘越笑著停下,說後面不會了。大家還在鬧,他便仰脖喝了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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