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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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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跟她在一起?」韋明倫差點跳起來,瞅見杜長風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下立即明白了幾分,「說吧,是不是你得罪她了?拜託!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能不能少添點麻煩。」 「這不能怪我,她約我去上海看時裝周,我有事就沒去,她總不會是為這點破事退出演出吧?」杜長風還強詞奪理。 韋明倫差點暈過去:「你放人家的鴿子,她不生氣才怪,就是陪她看個時裝而已,有什麼嘛。人家長得也還不錯,又是國家級的鋼琴師,美女主動投懷送抱,你擺什麼臭架子!」 杜長風連連搖頭:「太胖了,我瞅見她的腰身就倒胃口,再說我杜某錚錚鐵骨,豈會為個演出出賣色相?」 「你,你的確是有色!」後面的字韋明倫省了,「可是Sam,都火燒眉毛了,你說一時半會的我上哪去找合適的鋼琴師,北京那邊的未必肯過來。」 杜長風沉吟著不說話,深黑如夜色的眼眸望向昏睡不醒的舒曼。他眉頭微微蹙著,眉宇間微有一絲倦怠,目光是虛的,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雕塑似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你在這守著,我先走了!」說完轉身大搖大擺地往門口走。 「喂,你去哪裡?」 「去散散心。」 「你回來!舒曼怎麼辦?」 「你看著辦吧。」人已經出了門。 韋明倫氣咻咻地追到門口喊:「喂,你回來!」 無濟於事。杜大公子從來就不是你要他怎樣就怎樣的。韋明倫懊惱地走回房間,恍然大悟,原來這傢伙火急火燎地把他叫到醫院,是要他給病人當陪護的。什麼是交友不慎?這就是!也怪韋明倫太縱容杜長風,相交多年,深知他的秉性,即便你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他那邊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若真的不理他了,他又嬉笑著在你面前晃蕩,一天不騷擾你心裡就不好過,於是,你只能告饒。 印象最深的一次,在香港,杜長風因為某件事得罪了韋明倫,韋明倫一氣之下帶著新交的女友到泰國旅行,懶得理他。結果每晚,這傢伙像是算好了時間似的,總是在韋明倫和女友極盡纏綿之際打電話過來,東拉西扯,攪他的良辰美景。他把手機關了,電話扯了,不管用,杜長風把電話打到酒店服務台,謊稱某某房間某位旅客有自殺傾向,酒店當然不敢怠慢,連忙跑去敲門,韋明倫知道又是杜長風搞的鬼,不理。結果,酒店方面意識到情況「嚴重」,用備用鑰匙強行打開門,硬是讓光著身子的韋明倫出盡了洋相,女友盛怒之下當夜就跑回了國。等他打電話大罵杜長風時,這傢伙一臉壞笑地出現在了他面前,原來他就住隔壁,難怪時間算得那麼准。遇上這樣的混世魔王,你不求饒才怪。 但毋庸置疑的是,韋明倫是相當欣賞杜長風的,這傢伙除了個人作風讓人敬而遠之,在音樂上,杜長風可是絕無僅有的「天才」,如果這世上有天才的話。兩人相識在日本早稻田大學,杜長風那會兒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韋明倫也不在其下,兩人都久聞對方大名,卻一直無緣相識,直到一次學校舉辦的小提琴選拔賽上,中國學生和日本學生競爭僅有的一個晉級名額,一旦晉級,就可以去維也納參加國際大賽。杜長風本來沒參賽,純屬看熱鬧,到了比賽那天,中國學生臨場發揮失誤中途退出,台下的日本鬼子立即歡呼,並做出很多不敬的手勢,杜長風見狀呼啦一聲就跑上臺,奪過鬼子手裡的小提琴,當眾拉了一首曲子。一曲奏畢,連評委都站起來為他鼓掌。杜長風最終取代那個日本學生去維也納參賽。早稻田大學有很多中國留學生,當晚就開慶祝會,韋明倫因此正式結識了杜長風,兩人一見如故,還沒到天亮就稱兄道弟拜把子了。 畢業後,韋明倫加盟北京某國家級樂團,不久就出來單幹,辦了家文化經紀公司,把國內的藝術家推介到國外,也把國外頂尖的藝術家引進國內,事業越做越大,本來做得挺好的,杜長風連哄帶騙地將他忽悠到離城,說請他擔任林然國際鋼琴學校的副校長。剛開始說得很好,就是讓他掛個名,結果從就任副校長至今,整個學校基本都交給了他,杜長風根本就撒手不管。韋明倫幾次要辭職,回北京繼續打理自己的公司,結果杜長風一句:「你對得起我哥嗎?他生前待你不薄啊,你就這麼撒手走了,他九泉之下也不瞑目。」 說得跟真的一樣,韋明倫又極重義氣,只得勉為其難地留下。不過經過幾年的經營,他好似也對這份教育事業產生了感情,捨不得丟下孩子們不管了,至於北京那邊的公司,只得交給本家一個堂兄打理,他頂多出謀劃策,具體經營已經顧不上。 而為了說服杜長風到國內演出,韋明倫耗了兩年的口舌,不是以公司的名義,更多的是以朋友的立場希望他能在公眾面前光明正大地亮個相。因為只有他知道,這個男人內心深藏著怎樣的痛苦和悲傷……他之所以為人低調,除了本身不喜歡過多地被人關注外,跟他過去經歷過的一段不是牢獄勝似牢獄的生活很有關係。他狂傲偏執的個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段生活所致。雖然現在他是「自由」了,但那段經歷已經在他心上烙了印,他的精神世界仍然囚在那裡,至今未能解脫。所以韋明倫才會容忍遷就他的壞脾氣,無論他做出怎樣出格的事情來,韋明倫都替他擔著,心疼他、可憐他,卻無可奈何。 因病房中不能抽煙,韋明倫只得離開病房找抽煙的地兒。在休息區的露臺,遠遠地就看見杜長風一個人悶悶地在抽煙,原來他沒有走遠。見韋明倫過來,他討好地掏出銀質煙盒,遞根煙給韋明倫:「辛苦了,韋校長。」 這傢伙明擺著就是故意的,他知道韋明倫最不喜歡被人這麼稱呼,因為「韋校長」跟「偽校長」同音,韋明倫簡直惱火得要死,在學校裡他是明言禁止師生這麼喊他的,可是到了杜長風這兒,什麼樣的禁令都是廢話。 韋明倫雙手抱臂,板著臉:「Sam,算我求你了好不好?離演出真沒幾天了,你再不上心,好歹一次排練也要參加吧。」 杜長風吐口煙,眉目間甚是不羈:「我還需要排練嗎?」 「拜託,這次演出有多重要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可是準備了兩年,大半副身家都砸進去了,你不排練能保證演出品質嗎?萬一出了差錯……」 「她真是美!」杜長風完全聽不進他說的話,仰望天空,眼神飄忽,自說自話,「十三年了,我像個鬼似地躲在暗處,甚至連鬼都不如,鬼在夜間還可以出來溜達溜達,可以無所顧忌地出現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可是我不能……這樣的日子也該到頭了吧,她還記得十三年前的那個月夜她撞見的那個鬼嗎?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呢,現在都這麼大了……」 「你也老了。」韋明倫忍不住挖苦他,又皺著眉頭說,「這樣不大好吧,你把她安排在海棠曉月住下,還住在你隔壁,如果讓她知道了,以她的脾氣立馬就會搬出去,到時候就搞砸了。」 杜長風仰起脖子,好玩似地吐出一個個煙圈:「沒關係,大不了我繼續扮鬼,不讓她看到就是。」 「你扮鬼還沒扮夠?都十三年了……」 「是啊,十三年了。」他舒了一口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居然還活著!達爾文,我居然還活著!」 達爾文是韋明倫的英文名,他不喜歡被人稱呼偽校長,自然也不喜歡被人叫做偽老師,乾脆下了通令,師生一律叫他的英文名達爾文。這樣既拉近了師生距離,也避免了稱謂上的尷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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