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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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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伯伯在一起,老覺得自己是犯人。」Sam如是說。因為林維是律師,說話的語氣難免咄咄逼人,特別是問話的時候眼神淩厲,讓幹慣了壞事的Sam心虛不已。林希笑他:「哥,你可得小心點,別栽在伯伯手裡。」 也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Sam就怕伯伯林維,無論他扯什麼謊,林維總是不超過三句話就能把他套出來。所以Sam最不喜歡去伯伯家,有一次他跟林然說:「伯伯怎麼治我都可以,就是別把我關起來,那樣還不如讓我死掉。」 像風一樣自由慣了的Sam怎麼能被關起來? 然而,時隔四年之後,林然再回想弟弟的這番話,不由得感歎世間事皆有定數,回國的第二年Sam就被關起來了,不是關在監獄,而是關進了一個比監獄還可怕的地方。年少莽撞的Sam終於為年少莽撞付出代價,跟同學鬥毆時闖下禍,伯伯林維替他做的無罪辯護,也是林維把他送進那個可怕的地方。 林然的人生從此墜入低谷,雖然彈鋼琴的名氣越來越大,卻鬱鬱寡歡,每想到失去自由的弟弟,他就痛不可抑。 「哥,幫我問問伯伯,到底還要關我多久啊?」Sam經常這樣央求他。 幾年過去了,Sam一直這樣問這樣求,卻一直被關在那裡。林然哭泣,經常在弟弟的面前哭泣:「Sam,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餘生來換你的自由……」 這個悲劇其實是因林然而起,被關的卻是Sam。林然常想,即便用掉餘生,他也要為Sam贖罪,為自己贖罪。名譽地位,他通通不要,他只想贖罪!幾年來他過得這麼不開心,也毫無怨言,只覺是報應,他常跟身邊友人說:「我的餘生,會不會比一首曲子還短暫,所以不夠我贖罪,所以Sam還關在那裡……」 這次重返法國,是為了邀請老友耿墨池回國參加他在家鄉的音樂會,兩人約在塞納河左岸喝咖啡,這是他們過去常見面的地方。林然四年前回國發展,耿墨池還留在法國,剛新婚不久,事業如日中天,常人是很難約到他的,但林然約,他二話沒說就趕了過來,一見面就沖林然揮拳:「臭小子,說了這麼多次要來巴黎,現在才來!言而無信的傢伙!」 此君是誰?正是那個拒絕給奧莉薇婭太太當學生的狂人! 林然來巴黎留學的第二年認識的他,當時是久聞其名,一直無緣結識,以為此君會很難接近。不想一次聚會上,一群所謂的體面人士談到各國的紳士風度時,有個法國鳥人說了句不太中聽的話,說中國人都很野蠻,是沒有進化的人類。在場有不少中國人,雙方發生激烈爭執,其中有個男子懶得爭執,風度翩翩地走上前將一杯紅酒往那洋鬼子頭上一澆,笑吟吟地說:「在我們中國,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閣下覺得如何?」 眾人詫異之際,人群中突然有人擊掌,正是林然!他帶頭為同胞鼓掌,掌聲很快響徹全場,一下就壓下了法國人的氣勢。那個法國鳥人即便兩眼噴火,卻也不敢再多話。男子沖林然一笑,眉宇間甚是不羈,他優雅地放下酒杯,大搖大擺地離開現場。聚會結束後林然才知道他的名字,耿墨池! 林然自然是對這位師兄崇拜得一塌糊塗,此君卻很反感被稱為「師兄」,不屑地說:「別把我跟那所學校扯上關係,我這輩子以進入那所學校為恥。」當然,對於林然,他還是另眼相看的,「你還不錯,給咱中國人爭了臉。」後來林然才知道,此君在巴黎音樂學院只念了不到一年就退學,個中原因他始終沒有透露過。因兩人甚為投緣,很快成為莫逆之交,在一起時的話題五花八門,什麼法國女人胸大、義大利女人腿長之類的,扯起來無所顧忌,但就是避談音樂,有時候扯到了,也會繞個彎兒跳過去。 即便如此,耿墨池對林然仍是有知遇之恩的,因為正是在他的引薦下,林然畢業後與一家環球著名唱片公司談妥了簽約事宜,該公司以製作古典音樂聞名於世,耿墨池就是旗下的巨星,所出唱片暢銷歐美。數年不見,耿墨池已結束單身,太太葉莎也是巴黎音樂學院的,出了名的冷美人,學的是作曲,耿墨池演奏的曲子很多都是她寫的,夫婦兩人算得上是琴瑟和鳴了。這多少出乎林然的意料,因為婚前耿墨池一直不怎麼待見葉莎,只說是妹妹,雙方家長關係很好,耿的母親沈初蓮女士年輕時也彈得一手好鋼琴,葉莎從小就被託付給沈女士學琴,故耿墨池和葉莎說得上是青梅竹馬。但他一直很回避,有時候林然約他見面,只要是葉小姐去了,他肯定放林然鴿子。兩個人像是在捉迷藏,林然當時夾在中間,常覺為難。不曾想這位老兄挑來挑去,最終還是選擇了葉莎,林然忍不住擠對他:「怎麼,我沒說錯吧,你和葉莎是有夫妻緣的。」 一提到葉莎,耿師兄立馬拉下臉,頗不耐煩:「我對她沒話說。」說著蹺起腿,點根煙,慵懶地眺望靜靜的河面,「你也知道,雖然自小就在一起,她是我媽的學生,但我一直當她是妹妹。」 「青梅竹馬不好嗎,知根知底的,你的選擇沒錯……」 「你不覺得這很沒意思嗎?愛情是最新奇和浪漫的,從小就認識,彼此熟悉,將來還要生活一輩子,哪來的新奇和浪漫?你不覺得很恐怖嗎?」耿墨池露出很無趣的表情。 林然反問一句:「那你幹嘛娶她?」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耿墨池連連擺手,不願再談。對於林然邀請他回國演出的事,耿墨池當然義不容辭,況且自己也多年沒回去了,很想回老家看看。他的老家在上海。 「對了,你的家鄉叫什麼?」耿墨池問林然。 「離城,是座小城,在江南很有名。」 「聽說過,離上海不遠。」 …… 十三年前的離城遠沒有現在這麼大,自古就是商賈名流聚集之地。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大量旅居海外的華僑回國投資興業,經濟飛速發展,離城因此被公認為江南的「小香港」。 因為城裡聚集了很多富商華僑,帶來很多西式的生活做派,城裡大凡有些家底背景的都爭相攀比,唯恐自己不西式,不洋派。 舒曼的母親秦香蘭就屬此列。 父親舒伯蕭當時是離城師大的校長,母親作為堂堂校長夫人,自己洋派不算,連帶子女也要跟著「洋」起來。哥哥舒隸是長子,重學業,且不說他;妹妹舒睿當時還小,也暫時撇開不談;但姐姐舒秦因為相貌出眾,聰慧過人,無可厚非地成了母親培養的目標,琴棋書畫、禮儀、芭蕾,能學的都讓她學了個遍。但舒秦最擅長的是彈鋼琴,四歲啟蒙,七歲登臺,八歲全國獲獎,十一歲就作為特招生進音樂學院附中了,她有足夠的資格成為父母的掌上明珠。也許是她的光芒太耀眼,上至其兄舒隸,下至兩個妹妹舒曼和舒睿,很長一段時間都被她襯得黯淡無光。尤其是老三舒曼。 當然,老三舒曼不出色是有理由的,比如她並不是在城裡長大。在她四歲多的時候,因為體弱多病等原因,被送到了鄉下的外婆家。舒曼成年後一直在猜測父母當初送她走的心態,估計是沒抱希望了,誰叫這丫頭不足月就出來了呢,而且一出生就會笑,把接生的醫生都嚇一跳。更離譜的是,她兩歲才學會走路,快三歲才會說話,成天傻乎乎的,害得父親舒伯蕭經常抱著她往醫院跑,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弱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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