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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我說:「那我們到一家老百姓的餐館去?」任志強說:「姐夫你不用怕把李老闆吃窮了,他剝削了勞動人民那麼多錢,出幾滴血也是應該的。」到了餐廳迎賓小姐屈了腿說:「先生好,小姐好!」聲音夜鶯似的清脆。到包廂入了座,我說:「李總有什麼見教,我這麼聽著。」李智說:「在池廳長面前,誰敢說見教二字?」任志強說:「先喝酒,喝酒。」一拍手服務小姐就拿菜譜來了。李智說:「菜譜上的菜我們都不點。」任志強說:「吃點山上的東西。」就問有猴子,穿山甲沒有。

  我馬上說:「那些東西你們下次來吃,我也管不著,今天我在這裡不能點。」任志強說:「姐夫為人謹慎,保護動物不碰,謹慎!」李智說:「池廳長有慈愛之心,不忍殺生。」李智說出來的話就是比任志強的好聽。

  我點了菠菜湯,酸菜肉泥和鄉里臘肉三樣,說:「別的我就不吃了,胃吃傷了,得休息一下。」心想,即使我真不吃,好菜也得點出來,放在桌上做個樣子。李智果然是明白人,還是點了佛跳牆等幾個高檔菜。他又要點茅臺酒,我說:「李老闆等會還有話說,白酒就不喝了吧。」就要了一瓶王朝葡萄酒。舉起酒杯,秘書小姐和任志強竭力營造氣氛,好像是老朋友十年相逢。但我不冷不熱地,跟那種氣氛保持一點距離,心裡想著酒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它能讓人進入虛幻的境界,怪不得有人說酒文化呢。

  喝了會酒我說:「李老闆不是有點事情要說說?」任志強對秘書小姐說:「他們談工作了,我們先走一步吧。」兩人就去了。

  我對李智點點頭,他說:「聽說池廳長的公子非常聰明,快讀中學了吧?」

  我知道他在切入話題,但不知為什麼要從這個方面切入,就說:「咱們直奔主題,好不好?畢竟我們都是有一定層次的人了。」

  我沒直接說只有小人物才繞來繞去呢,可他還是明白了這層意思,有點慚愧地笑了一笑。有了心理優勢就夠了,我也笑了一笑,讓他下臺。他說:「池廳長快人快語,好!」然後說:「池廳長想不想有不大不小的一筆收入?」

  我心中跳了一下,嘿嘿一笑說:「要說收入,我當然不能跟李老闆你比,不過吃飯還是夠了。」

  他說:「現在誰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美國英國去深造?家長有責任準備不大不小一筆錢呢。」

  我打手勢說:「你那個不大不小是多少呢?」他舉起三根指頭。

  我不知他是說多少,三萬呢,還是三十萬?我想他不至於對我把三萬塊錢也說成一筆錢吧,就說:「三十萬?我要弄錢,幾個三十萬我也弄了,我不是標榜自己清廉。」

  他說:「池廳長面前三十萬我敢說是一筆錢嗎?三百萬。」

  我輕笑一聲說:「現在幾十萬就能判死刑,你留著我這條命吧。」

  他說:「池廳長這麼謹慎小心的人,我敢叫您冒一丁點風險?有風險我就不開口了。」

  我說:「沒有風險可拿三百萬,你李老闆是慈善家?」

  我搖搖頭,「我不信。」

  他說:「賺小錢的人冒風險,賺大錢的人是沒有風險的。傻瓜才拿命去搏錢呢。」

  他說了自己的設想。他的想法是由惠利軟體入主安泰藥業,使安泰藥業經重組變成一家高科技的上市公司,最後改名為惠利軟體。安泰藥業股票現在的市價是六元左右,他在消息公佈之前悄悄吸納安泰藥業的股票,把籌碼吸夠了,然後逐步公佈消息,大幅拉升,最終的目標是四十元以上,跟托普軟體等幾家搞軟體的上市公司價位相近。利潤就從這巨大的差價中來。

  我聽了後心中直跳,這可是幾億元的賭博啊!我不動聲色說:「安泰藥業是我一手搞出來的,就像我兒子一樣,有困難那是暫時的,總有一天要翻身的。你說我捨得把自己的兒子賣掉嗎?」他不慌不忙說:「搞中成藥的上市公司,哪一家不是在虧損邊緣掙扎?要那麼容易翻身,別人早就翻了。你說是自己的兒子吧,我也特別特別能理解,可是您想過沒有,您今天是董事長,再過幾個月到七月一日證券法就要實施了,您當廳長是國家公務員,按證券法是不能兼任上市公司董事的。到時候一個小股東寫一封信,您就有麻煩了。」他在引誘我,又在威脅,可他說的又句句實在。

  我說:「到時候你去開個戶買五手安泰藥業,然後以股東的名義把我告到證監會去。」

  他立即拱手說:「我李智決不會做這樣的事,但總會有人做吧?沒人寫信,證券法它還是法律。」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到過,既然無人提出就拖下來了。

  我說:「就不能讓我辭掉廳長一心一意去盤好安泰藥業?」他瞧瞧我說:「那不可能吧,不可能,廳長畢竟是廳長啊!」

  他有備而來,把我都分析透了。

  我要為兒子著想,我不願犯法,我不能繼續兼任安泰藥業的董事長,這些他都想到了。他見我不做聲,說:「我們替您到證券公司存入一百萬,用誰的名義您去考慮。到時候這一百萬就是四五百萬了,您把股票拋了,一百萬還給我,您想想您做了違法的事嗎?規定廳級幹部不能炒股,沒人規定他的岳母娘也不能炒吧?」

  我說:「李老闆你的算盤撥得太精了。也許我得了幾百萬,你是多少?到時候惠利軟體成了上市公司,全國都知道了,這廣告效應的價值又是多少?我成了百萬富翁,你成了億萬富翁!」他笑了說:「到時候拉升是我的事,還要成本的。這不是你賺我的錢,也不是我賺你的錢,而是我們合起來賺別人的錢,這是一個雙贏的格局。再說,」他頓了一頓,「我最多就是多等幾個月,到時候新的領導還是會跟我們打交通的。」他在威脅我,可話說得實在,我在位子上最多只有半年了。對他的提議我還真不能一口回絕,就說:「再過幾天你給我打電話。」

  回家後我沒有把事情告訴董柳。送一波去美國讀大學已經成了她的既定目標,有機會弄一筆錢,她是不會放過的。

  我猶豫著,但似乎也沒有特別多的猶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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