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滄浪之水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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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能不好嗎,他想不好又能如何?這個世界是講功利又講實力的,沒有實力,你看清了又如何?也就白看一眼罷了,還能搖動什麼改變什麼?你看清了,你想講道理,可道理實際上不是書本上報紙上那樣講的,有另一種講法,你怎麼樣?你氣得投了河,也就是世界上少一個人罷了。在這時候裝個傻瓜那才是聰明人,識時務者。實力是一種存在,你怎麼樣?它存在著,它以自己的方式講道理,你拿著石頭打天去吧。嘴上說:「所以小虎你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他把頭甩了甩說:「是的,是的,就這麼一條路,你走不走吧,走不走吧!」 我想,他碰到我曾碰到的問題了。嘴上說:「明白就好,早明白比晚明白好。」 他說:「我想那些評委也沒勇氣把自己的名字公佈出來,他們表面上還是要臉的。」 我想,你也太看高那些評委了,以為他們真是什麼權威吧,他不貫徹意圖下次就沒他的份了。嘴上說:「說評委也還是有點冤枉了他們。」他若有所思點頭說:「如今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也真強,他從魚頭吃到魚尾也不怕別人說。自己把自己當作標準,量體裁衣定了那麼幾條,那當然他是最標準的,是第一名。再往下他左邊嘴角生顆痣,那標準裡也有顆痣了。你知道下面是怎麼議論的?」他咧著嘴手指在嘴角點了一下,示意著那顆痣。 我想,如今到手就是真的,他怕議論?笑話!怕議論他敢辦事?如今都什麼年代了,還有幾個君子,怕別人說,不敢下手?根本不怕!你太低估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你議論幾句只等於放了個屁罷了。嘴上說:「小虎你到了那一天你要做什麼,我看你也不在乎誰說幾句。」 他說:「如今的人臉皮都撕下來了,可總要憑點良心吧。」他做了個撕臉皮的動作,又拍拍胸。 我想,臉皮都撕下來卻要憑良心,這話怎麼講?嘴上說:「只要我們自己憑良心就可以了。」喝完茶我搶著結了帳,他跟我握手說:「池科長你還不算一個最壞的人吧。」 我說:「過獎了,過獎了。」出了門我說:「好自為之。」他一拍大腿說:「扣舷獨笑,不知今夕何夕。」 我在圈子裡活動了半年,覺得自己還算一個有悟性的人,簡直有點如魚得水的感覺。像我這麼一個有悟性的人,竟被冷落了這麼多年,回想起來簡直不可思議。在圈子裡活動,最重要的就是對周圍的人特別是大人物的心思瞭若指掌,要吃透他們。 我的悟性就是憑著本能準確把握那些無法言說卻又意義重大的事情,這些大事情都發生在小地方比如酒桌上,似 乎是不經意的一句話。有時候我為了分析那樣一句話後面的內容,其中的感情色彩,用詞的分寸,要進行長時間的思考,把各種人物關係都考慮進去。別人都在一點一點地尋求進步,我也這麼做著,這一點一點的意義實在大得很,這是積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有質變,可不能掉以輕心。有時候我也按照古希臘聖人的教誨,停下來認識認識自己,覺得自己有點卑瑣。 我整天地這麼察顏觀色,利用一切可能的管道體察大人物的心思,並不動聲色地予以迎合,這點悟性也只是有悟性的卑瑣有悟性的奴性罷了。這樣我免不了在心裡罵自己幾句,可罵歸罵,該怎麼做還怎麼樣,不做行嗎?能夠罵自己幾句又使我非常得意,這使我多了一點精神優越,罵自己的悟性可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 三月底參加博士學位考試,考試之前馬廳長安排我跟導師甯副院長見了面。見面之後我對考試就有了把握。六月底錄取通知就下來了。七月份我評上了職稱,是副研究員了,職稱到手,分房分數比當科長又多了五分,比年初當辦事員更多了十分,就分到了兩室一廳的套間。搬家的前天晚上董柳激動得一夜沒睡著,半夜裡也把我推醒來討論房子,說:「如果我睡著了醒來是什麼感覺,恐怕人都會浮起來吧?」 我含糊說:「那還可以浮到天上去。眼皮裡就沒一寸深的水!別人住一百幾十個平方,那他長生不老?」 她說:「你怎麼敢跟馬廳長比?」又說:「我真的睡不著,做夢一樣就有自己的廚房了,總有一種插了翅膀要飛起來的感覺。」 我說:「這算什麼算什麼!」才半年多我對什麼科長已經不屑一顧了,我的心要大得多,想得遠得多,但我不願跟董柳說。還是在去行政科拿鑰匙的時候,申科長說:「池科,你那房子其實也用不著怎麼裝修。」董柳說:「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好不容易分到一套房子,委屈了我自己倒沒什麼,我就不願意委屈了房子,委屈了房子我心裡就堵著。」申科長說:「小柳子你信不信好事它要來,門板都擋不住。 我在廳裡二十多年了,也看出一點來了。通的人總是通,不通的人總是不通。」房子沒怎麼裝修就住了進來,董柳很不甘心,不停地感歎說:「這麼好的房子,害得我感覺沒到位。筒子樓都住了這麼多年,這裡還不得住個半輩子?」她的想像力還是不夠,我也不去說她。 九月初我拿著錄取通知去中醫學院報了到,一去就傻了,甯副院長帶四個博士,只有我是正經學中醫的,其它三人,一個是雲陽市委副書記,一個是省計生委副主任,再一個就是任志強。當初任志強也來參加考試我感到意外,也覺得可笑,誰知他真錄取了。從沒學過中醫的人可以跳過碩士直接讀中醫博士,這世界真的是改革開放了,老皇曆是翻不得了。這些怪事離開了權和錢就根本不可能發生,我不用去瞭解就明白,否則他們憑什麼?什麼事都是人在做,規則只能限定那些沒有辦法的人。對有辦法的人來說,規則還不如一張揩屁股紙。別的人做不到,看還是看得到的。看清了雖沒有辦法,但對那些黑紙白字的東西,誰還會當真?除了我,他們都是坐小車來的,看到這個場面,我覺得自己實在也沒有必要那麼興奮。倒是中醫學院藥物系有兩個副教授和我們一起考的都沒考上,有的人從魚頭吃到魚尾,是以另外一些人吃不上為代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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