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滄浪之水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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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一份抵三份,總可以吧?」就印了十五份,給了三倍的錢。回到大院我又敲開晏老師的門,把事情說了。他說:「人家才是搞政治的呢。私下散發材料,那不是破壞安定團結嗎?這是非組織活動,上面最反感的就是這一套。舒少華跳到黃河也別想洗清了。」 我說:「我在馬廳長家的表現是不是太過了一點?」 他說:「一點也不。他當然明白你的情緒誇張了一點,有表演性,這不要緊,問題是你跟他站在一起了,這才是要緊之處。有了這一點其它都無所謂了。大人物看問題只看實質,忽略細節。你給他送點人參什麼的有什麼用,他少了什麼?關鍵就是政治上站在一起,這是大問題,其它都不是問題。在圈子裡,談不上永恆的朋友,也談不上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政治上的同盟關係是最真實可靠的,也是最穩定的,除非有一天利害關係變了。他交給你這個任務,就是相信你,把你看成自己人。這樣的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但有一次也就夠了。大人物是講人情的,更是講功利的,你支持了他,他必定會給你回報,這也是遊戲規則,否則遊戲就玩不下去了,以後誰還會跟他走?不只是市場上才講交換原則。」 我說:「那一群人就被我害死了,我於心不忍。」 他說:「那你講良心去吧。」又說:「別以為你有那麼重要!他們的命是註定了的,以為自己是學術權威,不知山高水深!」他這麼一說我安心了一點,那些人註定要倒楣,我怎麼樣他們都是逃不了要倒血黴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閱報室,在門口瞟見裡面沒有人,就走開了。快十點鐘時,裡面出出進進了好些人,我就走了進去,拿張報紙來看,把那一疊信放在報紙下麵,又看了一會報紙,就走了。過一會我到馬廳長辦公室去,他在看什麼檔,並不抬頭說:「小池來了?」 我說:「好了。」 他說:「坐吧。」 我在靠牆的沙發上坐下去,他說:「坐這邊來。」 我就走到他對面的椅子前,扶著桌子邊,慢慢坐下了。他說:「有些事早就該跟你說了,忙著就拖到了今天。」 我說:「有什麼事馬廳長您只管佈置下來,我哪怕上刀……」他指頭一點打斷我的話說:「你在老地方住了好幾年了吧?」 我說:「快七年了。」 他說:「過了這幾天你去找申科長,看看他那裡還能不能擠出一套房子?你的那些文章我都找來翻了一下,很不錯的。廳機關正經能搞業務的就那麼幾個人,都是人才,我們應該有特別的政策,你都委屈這麼些年了。」 我很感動說:「馬廳長,這個時候您還想著這些小事!」 他說:「還有一點,你是否考慮過自己的學歷還跟不上時代發展?形勢發展很快,要求也提高了。人要有鴻鵠之志,首先得把自己的硬體準備好。 我們這些人,遲早要退出歷史舞臺的。」 我心中打了一個炸雷,身子猛地前傾,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掩飾著說:「馬廳長您怎麼這麼說,您永遠永遠……」他又手指點一點打斷我的話,說:「是不是想去讀個博士?」 我說:「我總覺得廳裡的工作……」 他說:「兩邊掛著,兩不誤吧。 我本來想自己親自帶你,但我們的點今年明年不知能不能批下來。時間很緊,你就到中醫學院去讀,今年就去,你準備一下外語,別的我會安排好的。」 我心裡熱乎乎的說:「馬廳長,你,你看,我,我……」 我淚水在眼眶裡打著滾,聲音哽咽,「我真不知道怎麼才……我以前……」這時電話鈴響了,他抓起話筒:「哦,是丁小槐,什麼,你再說一遍,一封信?誰寫的?什麼內容?……知道了。」馬上又給省委組織部四處打電話:「鐘處長吧,我馬垂章。忙?你們總是忙的,一年到頭辛辛苦苦。……這麼回事,我們廳裡發現了一封聯名告我的信,到處散發,廳裡都傳遍了,你們還沒收到?暫時還不叫它非組織活動吧,也許就代表了群眾意見呢?我要求省裡派人下來,收集群眾意見,七條罪狀呢。……經濟方面他們倒沒敢捏造,想捏也捏不出來。放心?一條罪狀就把我整扒下了,何況七條?哈哈。」他打這個電話並不回避我,使我感到更親近,他已經把我劃到那個最核心的圈子裡去了。 晚上十點多鐘我悄悄去了晏老師家,把這一天的情況告訴了他,但沒說「鴻鵠之志」那一段。他說:「總算上路了。」 我說:「您昨天說了會有回報,我想可能也是的,就是沒想到有這麼快,又有這麼高。」 他說:「好戲才開鑼呢。」 我說:「來得太快了都有點交易的意味了,怪不好意思的,好像我是為了得到點什麼?」他嘿嘿笑了說:「那你不是為了得 到點什麼?或者心裡想得到點什麼又要別人看不出來?」 我說:「怪不好意思的,好像自己都被別人看透了。」 他說:「馬垂章他連你都看不透他坐在那個地方?看透了不要緊,一要生存二要發展,這誰也一樣,你池大為一個人這麼想嗎?大人物早把人性摸透了,反正是這麼回事,也就不計較這個了,只看實質,是不是盟友?要計較這個林彪還上得去?在圈子裡有回報這是規矩,沒規矩就沒方圓,沒方圓遊戲就玩不下去。只是你有你的回報,舒少華有他的回報,有回報是規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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