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滄浪之水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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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變什麼人不要緊,要緊的是解決問題。誰讓我一波上了好幼稚園,不要說豬人狗人,他說我是王八人也不要緊。」又說:「我心裡著急,為我一波著急,也為你著急,還為我自己急。別人說嫁個人是第二次投胎,那沒錯一點。 我第一胎是投錯了,投在鄉下,第二次投胎我也投了這麼幾年了。」 我說:「屁話!」就摸黑下了床,另找到一床毯子朝牆壁自己睡了。睡不著又把董柳說的話拿到心裡來想,想著這世界真的變了,要實實在在抓到什麼,那才是真的。大家都奔小康了,我還在原地踏步,真對不起兒子。 過了三天任志強還沒來。這是我早料到了的,一張寡嘴,還能老是騙到東西嗎?他辦不成這件事,我感到遺憾,又似乎有點高興。辦不成吧,證明事情有這麼難,不是我沒能力,我不至於一臉的灰土,可吃虧的還是兒子。想來想去,還是希望任志強有如神助,居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把事情辦好了。真的能辦好,不要說一臉灰土,抹一臉牛屎也不算什麼啊! 兒子是好兒子,一想到兒子我就不能安心,無論如何,我不能接受一波的機會比丁小槐家的強強要差一些的事實。可事實就是事實,果子再苦,我也只能吞下去。那滋味真不是滋味啊。 我覺得兒子是那種有悟性的孩子,一歲多的時候,就會背唐詩了。他並不懂是什麼意思,但背起來的時候一隻腳往前邁一步,頭一點一點,身子前後一伏一仰地,似乎是懂得的樣子。帶他出去玩吧,他雙手牽著我和董柳說:「爸爸媽媽你們兩個搶我。」說完往董柳身上一靠說:「媽媽搶到了,媽媽勁大。」問她電視裡哪個女孩最漂亮,他說:「媽媽最漂亮,媽媽是新娘子,我長大了跟媽媽結婚。」有一次看動畫片,大灰狼追小白兔,他皺著眉急得要哭說:「大灰狼不對,大灰狼不對。」董柳說:「大灰狼沒有不對,它不吃小白兔,它自己會餓死。」 我說:「他這麼小,你別教孩子學會殘忍。」 她說:「你是大灰狼你怎麼辦?上帝並沒有規定小白兔是好的,大灰狼是壞的,好壞那是詩人們捏出來的。大灰狼吃小白兔那是上帝安排的,天經地義,不吃才不對呢。讓我選我決不做小白兔,就是這麼回事。」董柳跟他講白雪公主的故事,他聽了第一次,以後再聽,聽了一半就捂著耳朵。董柳問:「王后的藍子裡有什麼?」他著急說:「沒有蘋果,沒有蘋果。」董柳說:「蘋果裡有什麼?」 他說:「沒有毒藥。」董柳說:「有就是有,不能你說沒有就沒有。」到了兩歲多,一波經常說出一些冷水裡冒熱氣的話來,叫人感到意外。有一次他調皮,董柳說:「你這麼調皮,可能是爸爸在醫院抱錯了,是別人家的孩子。」他馬上說:「董柳阿姨,池大為叔叔。」 我說:「我的兒子講話越來越有味了,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有次去公園他指著湖中的船說:「輪船沒有輪子,怎麼叫輪船?」 我還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又說:「我的眼睛這麼小,船那麼大,我怎麼可以把船看到眼睛裡去?」出了公園他要吃優酪乳,董柳說:「兩杯優酪乳,三個人怎麼吃?」 他說:「三杯,你吃,我吃,他吃。」 我說:「只有兩杯。」他不依不饒說:「三杯,你吃,我吃,他吃。」董柳笑了說:「也是個倔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們家怎麼得了!」還有一次他調皮了董柳罵他,他說:「再罵我,我從窗戶跳出去。」 我覺得好笑說:「你這個膽小鬼,還敢跳窗戶?你從床上跳下來給我看看!」他馬上說:「我只跳高的,不跳矮的。」 看著自己的兒子那感覺就是不同,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有時候我摸著兒子的頭無緣無故地就鼻子發酸,想哭。 我對董柳說:「這世界真是個偏見的世界,大家都這麼喜歡自己的兒子,這個世界恐怕沒有多少希望了。」董柳說:「要是大家都不喜歡自己的兒子,這個世界才真的沒希望呢。」 我覺得想倒也是,偏見是上帝的安排,這不是誰想取消就取消得了的。 我說:「讓你說偏見倒是個好東西。」 我想著有偏見就有盲點,那麼盲點也是個好東西了。這麼想著許多界線都變得模糊,許多人都可以理解,做個好人也沒什麼意義了。想來想去我越想越糊塗,真不知道是先有雞呢還是先有雞蛋。 從昨天晚上起董柳就沒說過一句話,我說那麼幾句,她理也不理。早上上班之前她說:「你今天把我一波送到人民路去,只有這樣的命,你認不認都得認。 我就不去了,我去了我肯定要哭一場。」 我答應了說:「任志強把胸脯拍得嘣嘣響,不知天高地厚。幸虧我們也沒抱多大希望,本來也是難。」正說著樓下喇叭響了幾聲,任志強上來了。董柳用一種恐懼的眼神望著他,我看任志強那神態也不像個有成就的樣子。 我先開口說:「知道難了吧,本來也是難。」 他說:「真沒想到難到這個樣子,進個幼稚園!再給我兩天時間!我通過朋友找到了計財處的關處長,關處長找事務局的孟局長去了,由孟局長去跟陳園長說。關處長都說只能試一試呢。求別人的事,急不得。怕你們急,先來說一聲。」 我說:「關處長竟肯幫這個忙,真了不起,如果孟局長竟然也願意幫忙,那就更了不起了。還有你那個朋友,也是個了不起的人。」董柳說:「還有你自己,了不起,了不起,真的是了不起。」任志強說:「辦成再說,辦成再說。」董柳說:「你花了多少錢,你只管跟我們說,出了力就了不起了,還叫你出錢嗎?」 她說起話來似乎有著腰纏萬貫似的豪爽。任志強說:「朋友跟關處長是什麼關係我搞不清,關處長後面的事就更搞不清了,反正是單線聯繫,一層管一層。 我得給朋友家裝一部電話,這個朋友還是朋友介紹的朋友,剛認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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