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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最後承影沒有辦法,只能一言不發地去翻急救藥箱。

  醫用酒精、棉簽、感冒藥、退燒藥、消炎藥……家裡的東西倒是很齊全,可她還不知道是什麼引起的發燒。

  這是她頭一次不懂得要如何對症下藥,說出去恐怕會被同事們笑死吧。

  她只好再度蹲下身來問:「先吃粒退燒藥好不好?」說完才發現自己太過溫柔,簡直比上班時對待最難纏的病人還要耐心。

  幸好這一次沈池十分配合,睜開眼睛,就著她手把溫水和藥片一起吞下去。

  其實她有點懷疑是他的傷口發炎了,但在這種情況下,又不好隨意移動他脫衣服察看。結果反倒是沈池自己說:「家裡有沒有消炎藥?」

  「有。」證實了心中的猜想,她立刻又找了兩粒消炎藥喂他吃下去,然後趨勢提出來:「讓我看看你背後的傷。」

  他其實已經醒了,只是因為高燒精力不濟,臉色看上去差得一塌糊塗,但是那雙眼睛卻反倒又深又亮,目光從她臉上掠過,隱隱有著莫名的情緒在浮動。

  那種心跳忙亂的感覺再度侵襲而來,她不敢與他對視,只好下意為地錯開視線,說:「我先扶你起來。」

  最後他在她的攙扶下坐起身,其間大概是牽動了傷處,只聽見他極低地哼了一聲。她皺眉:「拖著這樣的身體,還到外亂跑做什麼?」

  他沒做聲,只是神色坦然地在她的協助下脫掉衣服。

  傷口露出來,卻令承影微微駭然。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沒有處理過類似的傷患,但還是憑著本能問:「這是槍傷?」

  很顯然,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似乎前期的擴創和引流清理做理也不錯,只是如今縫合的地方明顯裂開了。

  沈池若有若無地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她的手指有些發涼,胸腔裡仿佛也是冷的,一顆心不禁往下沉了沉……許多猜測和念頭如同得到證實一般正在蜂擁而出,堵得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了鎮定情緒,她借著翻找藥箱的機會避到一邊,狠狠地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拿著工具回來。

  沈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到了她的手上,居然還有心情說笑:「你這裡的配置還真是齊全,可以開個私家診所了。」

  「醫院配發的,職工福利。」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很快繞到他身後,沾了酒精的棉球停在半空中,她才發現自己的動作有些猶豫,「我這裡什麼都有,唯獨沒有麻醉劑。」

  「好。」沈池點點頭。

  在酒精接觸到傷口的那一刻,承影明顯感覺到沈池的身體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那樣巨大的痛楚,竟然仿佛會被傳遞一般,害得她的手也跟著莫名的抖了抖。

  她的另一隻手原本正扶在他的右肩上,此時也條件反射般地微微扣緊,指甲微陷入赤裸的皮膚裡。

  他低喘了口氣,聲音中卻帶著輕忽的笑意:「怎麼,不忍心了?」

  仿佛心思被人看穿,她可不想承認,於是惱火地定了定神,不帶任何感情地回應:「我是在等你適應疼痛。」

  說完這句話,她再沒有任何遲疑,迅速拿起針線開始縫合。

  針尖穿過皮肉,新鮮的血液隨著她的動作再一次湧出來,而沈池竟然全程一聲不吭。他十指緊扣在沙發邊沿,身體僵硬著硬生生地承受痛楚,卻又似乎完全放心地將自己最虛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任由她擺佈。

  承影站在他背後,從頭到尾無法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能見到那微垂的後頸上浮起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將黑色的短髮打得濡濕。

  最後終於收線,她才發現自己的掌心也是又濕又涼,銀針滑膩得幾乎拿捏不住。她忍不住重重喘了口氣,順勢跪坐在沙發上。

  沈池閉上眼睛略微緩了緩,才轉過身來打量她:「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

  她仍舊氣息不穩,卻似乎沒有心思理會他的調侃,只是微微皺起眉看向他:「以前我是不是也為你做過類似的事情?」

  其實此刻沈池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血色,整個人也疲憊不堪,但聽她這樣講完,他下一刻便抬手握住她的肩,沉聲急問:「你是不是記起什麼了?」

  「沒有。」她閉了閉眼睛,「只是剛才有很模糊的印象……」隨即就發現他在情急之下用了右手在握她,不禁拉下他的手,又急忙站起來去察看傷口:「……你別亂動,要是傷口再裂開,我可沒本事再替你縫一次。」

  他卻恍若未聞,只是牢牢盯著她:「大約在十幾年前,你幫我處理過一次刀傷。」

  「十幾年前?」她愣住,是因為著實沒想到,「我和你……我人認識了這麼久嗎?」

  「是很久。」他若有若無地笑笑,仿佛終於扛不住這巨大的疲憊感,靠在扶手邊半合上眼睛,聲音沉啞。

  折騰了大半夜,承影也感到有點脫力。剛才替他縫合完,其實她的手腳都在發軟。作為一名外科醫生,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這樣艱難地完成縫針這種小事吧。

  她這會兒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才起身拿了條乾淨的毛巾替沈池擦掉身上的汗水,然後說:「如果改天你有空,我想聽聽以前的事。」

  倘若她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和他認識,那麼有些事情倒也不難解釋了。

  比如,為什麼在上海初見時就有熟悉的感覺。

  又比如,為只有他才會喚醒自己零星而又模糊的記憶。

  沈池穿上衣服,重新躺了下來,應了聲:「好。」

  在返回臥室之前,她又停下來問:「明天你想吃什麼?」

  「隨便。」他抬眼看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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