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從開始到現在 | 上頁 下頁


  他就這樣半強迫式地拖著她,腳步很快地穿過兩條街,最後停在一家私人診所門前。

  這條路上多是各式各樣小小的店鋪,營業時間都還沒到,因此顯得分外冷清。他探手到門縫下,居然摸出一把鑰匙,堂而皇之地開了門。

  進屋之後,他順手打開屋裡所有的燈光,又很謹慎地將大門重新鎖上。她一邊揉著被捏疼的手腕,一邊皺起眉頭:「你認識這裡的主人?」倘若不認識,這種不請自入的行徑算不算犯罪?

  他卻仿佛沒聽見,只是徑直走到靠牆的一面玻璃立櫃前,從裡面拿出一隻黑色的醫藥箱放在工作臺上,才轉頭看她:「你過來。」

  明明是需要她説明,可是語氣卻更像是在吩咐下人。不過看他這樣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倒是打消了她之前的那點疑慮。

  她還在原地遲疑,他已經動手脫下襯衫。

  沒有了衣物的遮掩,男人赤裸著上身立在明亮的燈光下,可以看見結實勻稱的肌理線條,以及裹住胸膛的早已被血浸透了的紗布。

  「幫我拆下來。」他說。

  她看得目瞪口呆,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接過他遞來的剪刀。

  冰涼細長的手術剪擱在手裡,似乎連帶著讓心都跟著往下微微一沉。

  在過去的十六年裡,她從沒做過這種事,其實就連看上一眼都覺得可怕。鮮血隨著他的動作,仍舊在不停地往外滲,直到她解開一圈又一圈濕潤粘膩的紗布,才看清楚傷口的樣子。

  他的傷在右側前胸的位置,由上到下斜在那兒,足足有十幾公分,兩側的皮肉向外翻開,猙獰地浸在暗紅色的鮮血裡。似乎是刀傷,單憑想像就覺得疼入骨髓。可他的反應卻令她震驚,除了微微皺眉之外,那張英俊的臉上表情淡定得幾乎不像是當事人。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體,更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她本能地想要轉移注意力,可視線卻像被膠住一樣,木然地定格在那道恐怖的傷口上。卷著紗布的手禁不住地輕輕顫抖,她用整齊雪白的牙齒狠命地咬住嘴唇,就連臉孔都不自覺地泛白了。

  最後還是在他的指導下,一步一步地完成了整個重新上藥並包紮的過程。

  她的動作既蹩腳又生疏,完成之後自己竟也冒了一身的虛汗。

  而他低下頭,似乎是饒有興趣地檢閱了一番她的「成果」,才開口說:「多謝。」

  「不客氣。」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強迫自己找回正常聲音,可是氣息仍舊不穩,手也依舊在抖,只好十指交握垂在身前,強自鎮定下來,問:「我可以走了嗎?」

  其實她現在的樣子也十分狼狽,校服上沾染的血漬乾涸凝固成一塊不大不小的褐斑,印在雪白的棉布料子上,格外顯眼,是無論如何都遮不住了。而細碎的劉海因為汗水貼在額前,臉色蒼白雙眼失神,活生生一副蓬頭垢面的形象。

  他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幽深的目光仿佛是在審視著什麼,片刻之後才回身拾起襯衣穿上,面朝著她一邊扣扣子一邊說:「我送你。」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用了。」抬眼見到他微微眯起的眼角,又不得不輕咳一聲解釋:「你受了傷需要休息,我自己回家換衣服就行了。」

  這個理由真是爛,好像她有多麼關心他似的。但其實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神秘而又危險的氣息,直覺告訴她不應該和他靠得太近。

  幸好他也沒有再堅持,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再次道了謝:「好,今天多謝你。」語氣溫和有禮,簡直就是個謙謙君子,讓人無法將他與身上那道猙獰的刀傷聯繫在一起。

  而她則如同獲了特赦令,這一回就連客氣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想著儘快擺脫這場莫名奇妙的遭遇。

  結果她剛剛走到門邊,卻聽見身後又傳來清冽平淡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她應聲回過頭,男人修長的身體閑閑地靠在桌邊,漆黑幽深的眼睛裡仿佛帶著一絲興味,慢悠悠地自我介紹道:「沈池。」

  這樣一來,她反倒不好拒絕了,可是又不擅長撒謊,遲疑片刻只好如實說:「晏承影。」

  「晏承影。」他低聲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才笑了笑:「再見。」

  大門打開,秋季燦爛的陽光一下子湧進來,炫目得令人幾乎眼花。

  承影對著外面逐漸熱鬧鮮活起來的世界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裡並不希望下一次還會和這個男人再遇見。

  這件事就像一個秘密,被深深地埋在承影心裡,從沒跟任何人提起。

  那天早晨她忐忑不安地跑回家,迅速換了身乾淨的校服,又在水池邊處理了髒衣服上的血漬,確定不會被姑姑發現異常後,才匆匆忙忙趕去學校。

  最後當然遲到了,所幸老師並沒有懲罰她。

  到了下午,丁麗珍返校上課,一見面就興沖沖地湊上來說:「告訴你一件事哦,張老師生病了,要請假半個月呢。」

  下午他們班正好有節美術課,任課的張老師風評一向不太好,說起話來尖酸刻薄,常把表現欠佳的同學諷刺得體無完膚,並以此洋洋自得。

  張老師生病的消息很快傳開來,一下子教室裡就爆發出歡呼雀躍的叫好聲。承影初來不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家這個樣子,氣氛與自己以前念書的地方全然不同,不禁感到新奇。她攏住桌上的畫筆,問:「沒有老師上課,那我們怎麼辦?」

  「聽說會有代課老師哦。」阿珍趴在桌子邊,笑嘻嘻地小聲說:「而且還是個大帥哥!」

  看到好朋友一副滿面紅光,雙眼幾乎就要冒出小心心的樣子,承影忍不住單手撐住腦袋笑駡:「你花癡啦!」

  「我是花癡呀,難道你不是嗎?」阿珍就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女孩,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從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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