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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那一種往事

  4

  調動辦得出奇的順利,林小麥以為怎麼也要等到自己的講話稿通過以後,卿市長既然讓她寫這個講話稿肯定是拿這個講話做個由頭兒,讓市政府的人認可以後再行動。可是,打完電話的第二天,蔣昆就把她叫到辦公室談話了,說市政府賀秘書長來電話,準備馬上把她調走。林小麥被這個過於提前的消息弄得有些興奮,又不便表現出來,臉上火一樣發熱,心裡感覺開進了小拖拉機,突突地跳個不停。她冷靜了一下,決定直接面對,不再裝模作樣——她犯不著。林小麥做出很真誠的樣子,說:「蔣老師——」她有意識改變了稱呼,拉近和蔣昆的距離,首先告訴他自己對他是有感激之意的。她看見蔣昆的眼眉動了一下,很輕微地點點頭,兩個人就有些心照不宣地共同梳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光是上下級,同事,還是師生,這層關係遠遠比同事和上下級關係長遠得多。

  林小麥說:「蔣老師,我有今天,是您培養了我,是您給了我機會,我走到哪裡都會銘記在心。您永遠是我的領導、老師,我走到哪裡您也不能不管我。」最後這句話林小麥是帶著感情說的,她感覺自己的眼睛已經酸澀了,看蔣昆的時候也是很真摯的。

  蔣昆也很快擺正了心態,囑咐她到新單位以後少說話,多向老同志學習,最後告訴林小麥說:「記住,在一個單位,一個人能不能成功,把工作幹好只是一個方面,一定要和大家搞好關係。有的時候,組織上在用人的時候工作只占40%,協調關係占60%。」

  林小麥聽見這話就覺得蔣昆還是把她當成自己人。也別說,自己一個女人,有事可以商量的人還真不多,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有蔣昆這麼個人,有很多時候可以出謀劃策,給自己指指路,況且人生一世,誰知道哪片雲彩下雨,瀛州市這麼小的地方,關係套關係,蜘蛛網一樣,不知道哪裡就碰斷了自己的前途,所以不能輕易破壞任何一個關係。林小麥拿出自己當學生的表情,專注地點點頭。

  林小麥回辦公室之後,給箱子打了電話,讓他給準備一塊造型別致的賞石和一個金利來手包。下午,她在人們下班以後給蔣昆拿了過去。蔣昆順手把手包放到了一邊,對那塊石頭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把玩了半天說:「石頭,石頭,就是海枯石爛不能變的意思啊。」林小麥一時格外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幸虧箱子打來電話,告訴她自己在單位門口等著呢,這才解了圍。林小麥正要往外走,蔣昆卻又換了一副表情,說:「走了?這也算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啊。」說完自己先笑了。林小麥不知道說什麼好,就索性撒了個嬌說:「你這人怎麼這樣?不理你了,我走了。」裝作賭氣的樣子就出來了,上車以後從車窗裡往樓上看看,發現蔣昆正站在窗前看自己,心情一時很複雜。

  箱子說:「怎麼了麥子?要走了捨不得?」

  林小麥答非所問地說:「不容易啊。」

  箱子問什麼不容易,林小麥心想:都不容易。卻又不願意說話了。也別說,說什麼話能充分表達自己此刻躍躍欲試又欲罷不能的心情呢?況且,人這一生,真能對人說的話都是沒有保留價值、又負載著說話人的個人目的,那些和欲望密切相關的語言猶如良家女子的下體,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示人的,無論任何人。

  5

  蔣昆站在窗前,看著林小麥下樓、上車的全過程,心思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他還是瀛州大學的老師,林小麥是他的學生,因為作文很出色所以有些名氣。他也很喜歡林小麥。他那時剛離婚,情緒很不好,每次學校打了下課鈴以後,他估摸林小麥會走過的時候,就在視窗等著,林小麥真來了,仰臉一笑,他的心就會蕩漾起漣漪。但是,自己那時覺得這孩子太書生氣了些,總是不敢向她說什麼。說起來真是鬼迷心竅,他去省城參加一個會議,遇到一個女畫家,倆人一見鍾情,好了有半年,女畫家又突然失蹤了,這時才又想起林小麥。再見林小麥時,林小麥眼裡全是冷,說話客氣得冒涼氣。後來蔣昆和一個中學老師結婚了。中學老師的父親是從人事局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有些老關係,就讓他進了市政府。他有學歷,又有老丈人指點支撐,竟然平步青雲,兩年前提了正縣,當上了開放辦主任。林小麥畢業後分到了黨校,還像上大學期間一樣寫點文學作品。他上任後,不少學生過來看他,其中包括林小麥,吃飯的時候林小麥好像是開著玩笑說:「蔣老師,看出來了吧?我們給您當學生還沒當夠呢。您把我們調您這兒來多好。」

  蔣昆聽見這話不由看了林小麥一眼,林小麥在和別人喝酒,仰著頭,露著修長的脖子,勻稱的臉上還是學生時代那種抹不去的書生氣。他突然發現,有些東西就像血型一樣跟人一輩子,比如他對林小麥的感情,比如林小麥身上那種樸素的書生氣,穿什麼樣的衣服也遮不住,改不了。他的心突然又蠢蠢欲動了,他發現自己一直喜歡這個女人,想得到這個女人,這種想法盤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在那個瞬間之後就思謀怎樣把林小麥調來開放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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