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彩虹的重力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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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篁正在喝水,差點一口噴出來,「何老師,你研究了半天的女權主義,研究來研究去,還是把富貴發跡的希望寄託在男人身上。難道你研究的東西對你的人生觀就沒有半點啟發嗎?」 「沒有。就像那個維吉利亞?伍爾芙,一面寫充滿女權意識的小說,以免毫不羞澀的使用女傭。這叫職業女權主義。也就是說搞這個的人,並不相信這個,我不過是販賣理念,掙錢養家而已。」 「那你相信的東西和言情小說有什麼不同嗎?」 彩虹怔了怔,繼而啞然。其實她只是開玩笑,季篁卻當真了。彩虹心想,我若馨那個還跟你談戀愛啊。她禁不住又要逗他,「沒有不同。噯,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市儈,令你失望?」 「……」季篁不吭聲。 「說說看,你信什麼?」她眼珠一轉,將問題扔了回去。 「我信勞動。我喜歡體力勞動,有段時間很想做個建築工人。」他的回答很奇怪,「勞動的時候可以讓人忘記很多事。」 陽光透過樹影,在他的眼窩投下一道深深的陰影,是他的側面有點像上世紀三十年代黑白片的風格。彩虹一直覺得季篁應當多笑笑,他笑的樣子很單純。可是他大多數時候都是憂鬱的,仿佛藏了很多心事。 一念閃過,她又心疼起他來。 口渴了,她在他的背包裡找水,卻摸到一個圓圓的瓶子,拿出一看,是那個氣喘噴霧劑。 「這東西還要時時帶著嗎?」她好奇地問,「你的氣喘很少發作了吧?」 「有三年多沒發了,成年後都很少發作。」 「可你還是天天帶著以防萬一?」 「我媽讓我必須隨身帶著。」他說,「若是發現我沒帶,她會非常緊張非常生氣。」 「真的?」 彩虹的腦海中浮現出季篁的那張全家福以及照片裡那位面色蒼白,神情陰鬱的女人。他注意到季篁每次提起她,聲音都格外柔和,臉上會浮現難得的笑容。母子間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對。小時候我媽媽總擔心我會夭折……現在也是那樣。每次打電話給她,總不忘記問我隨身帶備用藥沒有。」 「那你媽媽打過你沒有?」 「從來沒有。」 「我媽曾經揍過我一次,印象特深。小時候我特別不聽話,是我們那棟有名的淘氣鬼,白天找不著影,晚上不肯睡。我爸媽是雙職工,就那一點工資,都拼命的幹,想圖表現,結果回到家累得不行,偏我不肯安靜,把他們折騰得夠嗆我媽曾經請樓下一位奶奶幫著帶我,帶了三天就罷工了,說我偷偷玩火柴差點把屋子給燒了。我媽氣得不行,狠狠地揍了我一頓。這是我第一次挨揍。」 「你真是淘氣。」季篁說,「估計把你媽媽給氣壞了。」 「你呢?你淘氣不?」 印象中,季篁極少談及家事,他反駁的很快,「我們家有三個兒子能不淘嗎?」 「那你媽媽又不打孩子,怎麼管?」 「誰說管孩子一定要打?」 「體罰孩子當然不好,不過那個時代的人都太忙,又太窮,沒什麼好脾氣或好東西留給孩子的。」彩虹歎道。 「一代又一代的難處,我們應當儘量理解而不是懷恨在心。」 「我媽可寵我了,她其實脾氣挺爆,為了我改了不少。我從沒因為這個怪過她。」 忽然間,他們又沉默了。有關家庭和童年的話題難以深入。 「季篁,說說你爸爸,好嗎?」彩虹斗膽,「我想多瞭解瞭解你。」 「我爸很早去世了。」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在敘述一條過時的新聞,「他死於煤礦事故。」 「你……嗯……很傷心吧?」她小心翼翼的說 他沒有回答,卻忽然說:「我餓啦。」 「你餓了?」彩虹莫名奇妙。 「我們下山吧。」 三個月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彩虹一家進入冷戰狀態,冷戰的具體形式是雪藏:在沒有誰提到過季篁。這個和彩虹熱戀的男人並不存在。正常生活按部就班的進行著;何大路晨昏顛倒得出車,李明珠朝九晚五得上班。彩虹亦將身心投入到博士入學考試。這種在職考博其實是定向委培,只要英語過關,名額上絕無問題。彩虹原本十拿九穩但因為出題的是號稱「催淚彈」的崔東壁,他不敢掉以輕心。 果然,三個小時的理論題考的她差點斷氣,滿場子的人都在抓耳撓腮,越急越寫不出,只差拿繩子上吊。一出考場,彩虹就對著季篁罵娘,「靠!這崔大仙今年出的題絕對是史上第一難。光審題就去掉一個小時,他還讓我結合哈貝馬斯,德里達,福柯來談巴特勒的表演性,問我表演性和表演有什麼區別,在女性主義批判裡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刁難死我了,一屋子的人全傻眼滿場子的長籲短歎聲。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我怎麼這麼倒楣啊!」 季篁悠閒地看著她,「沒那麼嚴重吧就算不會答,胡扯幾句,把卷子寫得滿滿的你總會吧?」 「放心放心,」彩虹說,「我特能胡扯,哈貝馬斯沒讀過,其他的人都知道大概。不過,這道題我真不知道怎麼答,盡在卷子裡打太極了。別人還能糊弄,崔大仙肯定糊弄不了,估計要扣掉我四十分。嗚嗚嗚,我可要不及格了。」 越想越沮喪,她用力一腳,把地上一團草踢飛起來。 「那你現在知道怎麼回答了嗎?」季篁問道。 「考完了,誰還管答案呐。是騾子是馬都定了,我才懶的關心答案呢。」彩虹嘀咕道,「別再跟我提考試啦。」 「那怎麼行,其實這是很基本的題。你又是做這個方向的,你說不會做我聽了都吃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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