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好啊。」

  我扣上手機,我媽也聽見了,「沈思博?」

  「對。」

  「他打來幹嗎?」

  「敘敘舊。」

  她不說話。我說,「拜託媽,我都這樣了,難道還會留有什麼非分之想。」

  「不是這個意思。」我媽頓了兩秒,問,「思博在外頭過得怎麼樣。」

  「我哪知道,沒聊兩句呢。」

  我心裡也犯嘀咕,想到要見這個人,還真覺得有幾分忐忑,但等真的見到,除開最初幾秒重逢的衝擊之外,我發現縱然這個青年比以前更加俊美與成熟,如今和他相對,我也只剩下味甘性平的,好意。

  沒有不安,沒有心跳加速,就像看到一經張昔日的老照片,你笑或傷感,是因為在那上面撫到了舊時光的溫熱。

  而且,他看上去過的真不錯,神采奕奕,無名指上一枚白金婚戒,我一點障礙沒有的張口就問「你結婚了?」

  「是的,去年。」

  「恭喜,恭喜。」我問,「新娘子是同胞嗎?」

  「你還記不記得我大一時去補習的那個德國家庭?」

  我點點頭,當年我們還因此發生過一場爭執,歷歷在目。

  「是那家的女兒。」他淡淡地說,「她叫蘇兒。」

  「好名字,北歐神話裡的日神,她一定很美。」我一邊這麼說,一邊想,要是我返回七年前,告訴當時的我,沈思博未來的妻子是這個女人,十八歲的莊凝會怎麼做呢?提防來提防去,卻沒有一次提防到點子上,我覺得又感慨又好笑,於是就笑了。

  沈思博也笑了,「真是快。」

  我說,「是啊。」

  我媽端來茶給他,「思博,喝口茶。」

  「謝謝,謝謝阿姨。」

  「不客氣。」我媽換了個口氣,對我說,「你沒事別老坐著,站起來走動走動,對孩子好。」

  沈思博吃驚地看著我,「你?」然後他笑起來,是真正高興的那種,「幾月份?」

  「七八月吧。」

  「別忘了給我發張照片。」

  「沒問題。」

  媽走開以後,氣氛沉默下來,我們倆嘴裡都含著一個名字,到底是我先把它吐出來:「端端,她也結婚了,好幾年了。」

  「我知道,聽說了。」

  「男的是師範學院附中的老師,據說人很老實。」

  「你見過她嗎,她過得好嗎?」

  其實我並不清楚。

  我逢年過節和她互發短信問候,僅此而已,「還不錯吧。」

  「但願如此。」他默了片刻,道。

  我重複一遍,「但願如此。」

  在那個安靜的冬日年後,我媽在餐廳裡織小毛衣,而我和沈思博坐在客廳的沙發裡,我小腹上搭著一床毛巾被,蜷起雙腿,泛泛而淡,有時我們會講到謝端,講到一些對方不知道的,關於她的事。

  如果沒有那樣的結局,如果他們順利的終成眷屬而不是這樣各自過活,到今天我對這件事的態度會不會仍然是負面的?長成一個表面溫和內心不時憤恨的婦人,心心念念總覺得被深切的辜負過?

  什麼能夠於這種憤怒之中力挽狂瀾呢?只能是你反過來更深切的辜負他人。

  我可以幫他把故事講下去,講他們是怎樣因為一場意外而別離,那天我是怎麼一路打車跟他到學校,在門口看到謝端正在等候,雨勢那時候變大了,沈思博撐開風衣,護著她往體育館方向奔跑,我眼看著他們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兒,試著推推側門,然後消失在那裡。

  學校裡好空曠,我昏昏沉沉,在雨中對自己冷笑,那個笑聲我有時候做夢還能聽得到。

  我當然還可以告訴沈思博,那扇門是如何生澀,走過籃球場時,我的帆布鞋不止一次發出聲音,然後是那一條長長的,黑暗的通道,你和她就在那盡頭,正彼此用目光浸潤。

  但我選擇坐在那兒,面對多年以後的他,像個好聽眾,一言不發。

  一個星期以後我見到了謝端,她獨自一人坐車到陵城來,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大概五點,齊享問這麼晚了,誰找你?

  「我一個朋友,女的。」我穿外衣一邊說,「你送我去花苑大酒店好不好?」

  「要不請她來家裡,我去接她。」

  「不不,我們另有安排,」我說,「我保證,不出酒店一步,我這個朋友有一些私人感情問題,我可能要陪她好好聊聊。」

  遠遠地我看見謝端站在噴泉邊等候,我指給齊享看,並在下車之前湊過去吻了他一下,他笑笑,「自己小心,九點我過來接你。」

  「好的。」

  我下車,向謝端,和她的丈夫走去。

  兩城並沒相距多遠,但自從她結婚,我們再也沒見過面,不見得誰回避誰,只是老湊不上時間。不過她這次並不是為我而來。

  謝端的丈夫姓肖,是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看上去很是斯文誠懇,對端端也很親熱,我陪他們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他記著她愛吃和忌口的,不時把手放到她手上,對她微笑。

  飯後我挽著端端的胳膊,對他說,「肖老師,你你老婆聊會兒天,行嗎?」

  他點頭應允,自己坐電梯上樓回房間。

  我和端端在花園裡慢慢散步,我在等,等她提出要求,她會怎麼說呢,「我想見見他,」還是「我其實仍然愛他」?我剛看見她時,她是那麼急切,仿佛這句話就在唇邊,再需要鼓起一點勇氣,她就能夠得著它。

  是的,她只再需要一點,但我絲毫沒有勇氣問,端端,你現在是不是幸福?如果是,你又為什麼要來呢?

  可是謝端越走著,就似乎越發平靜了,她開口問我小孩子的事,問齊享的情況,並向我道歉,在我懷孕期間還把我叫出來,齊享一定非常生她的氣。

  我心裡說,不對,你不是要講這個,端端,從你三天前打電話,突然要來這裡,我就知道你來犯糊塗的,你說是想來探望孕婦,是拿我打掩護,沒關係,我不是以前的莊凝了,我願意配合,請你們各自的配偶原諒,但是哪怕你們就此私奔了,我也願意配合,只要你開口。

  我一面這樣沸反盈天的想,面上卻是淡淡的,不會,我們最近老吵架,他也撿一晚上的清淨。

  我指的是昨天我們的一場爭執,他接我時遲到,我本來沒有什麼,但我下班以後在他包裡發現一套精裝的兒童武打漫畫。我問齊享,他並沒有否認,的確是買給念念的,這個漫畫改編成動畫片在電視上放,念念可喜歡了。今天在書城,漫畫家簽名售書,於是他耽擱了片刻。

  他說完,我把書一丟,就去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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