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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駱婷離開陵城已一月有餘,我在寢室用「常清的小破驢」啪嗒啪嗒打字的時候,她不時會在Q上跳出一個焦頭爛額的表情。

  常清是她男朋友,小破驢是一台記憶體128M的舊電腦,他臨走友情淘汰給我的。我一直不知道用戶名要怎樣改過來,就湊合著用。

  駱主席現在人在幾百里之外的上海,做一家大型公司法務助理的助理。她偶爾跟我輕微抱怨,實習階段學不到東西,她所做的最有技術含量的活,是把檔列印裝訂,以及歸檔。

  大二的我還保留著對律師這個職業的美好想像,問她,你怎麼不進律所呢?

  她那頭做大驚失色狀,你有沒有搞錯,律師這個行業,找不到案源的,窮得都快恨不得上街要飯,我初來乍到這個地方,難道你讓我步他們後塵?

  太誇張了吧?

  一點不誇張,做也可以,等把人脈積累的差不多以後。

  畢業以後真打算留那兒?

  有什麼辦法,常清家就他一個,他父母總想留他在身邊。反正哪地方我還不是一樣奮鬥。她還說,我又不是齊師兄,我要考進檢察院我也哪兒都不去。

  我私以為這個職業沒啥了不起,不就公務員嘛,我爸媽都是,他們還不夠無聊的?

  天漸漸冷了,我查資料也不再去機房,抱著杯熱水待在宿舍上網。學校網速卡得一塌糊塗,跟小破驢是正般配的冤家,開個網頁已經是唧唧歪歪,下載篇東西簡直情天恨海。我反正不著急,背單詞,或者翻翻司考真題,想起來就刷新一下頁面。

  叮一聲,BBS上,新近有人頂我的帖。

  該論壇原先是L大的子版塊,限於法學院內部交流,需要邀請註冊,駱婷發給我的連結。到如今做大做強,申請了獨立功能變數名稱,不時有業界高手坐而論道,挺有潛力。

  就我來說,這是個課餘學習的好地方。大學老師個個比泥鰍還滑溜,要逮住他們把問題問清楚,有時候還不如上網發個帖——當然,這只是個人意見。

  我的帖發在「諮詢解惑」版塊,內容為法理學中,某項法律行為是事實判斷還是價值判斷的問題。沙發叫律政之王,板凳叫射天狼,兩人各執一詞一路扭打到地下室N層,觀者眾,不吝紛紛MARK之以資鼓勵,我不看還好,一看原本就纏繞的概念更成了一團糨糊。

  索性已不抱希望。

  眼下卻又有人把這個舊帖打撈起。

  是這個版的副版,他出現頻率不太高,一星期大概有某一天時間集中處理問題,基本一小時內整個版面最後回帖一欄會齊刷刷顯示為兩個字母:QX。

  他的ID名。

  每個回帖三言兩語,我那個更簡單,一句話——「是不是」和「應不應是」的區別。

  乍一看是廢話,一想,就跟小時候做數學題的公式似的,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我回道,明白了,謝謝。

  他卻又消失了。射天狼跟帖道,兄台別介意,這人現實裡也是一樣的德性。

  這句話引來圍堵,一群法學驕子,集體要求八一八,八一八。結果就是——射天狼也光速下線了。

  被滅口了?我手還放在鍵盤上,謝端推門回來了。

  她臉色微紅,把飯盒放到我的書桌上:「青椒肉絲,還熱的,快點吃吧。」

  我把它扯過來:「嗯,好香啊,端端你是我的天使。」

  她笑,揉揉我的腿:「他讓我問你,還疼嗎?」

  「基本沒事了。」我說,把右腿從板凳上放下來。我右腳上打著夾板。

  這個狀況已經有個把星期,基本都由沈思博騎單車帶飯到樓底下,然後謝端再給我拿上來。如果哪一天我們班有課,沈思博就過去接她,再一路連飯帶人送回宿舍。

  因為我現在的情況是,被校醫院鑒定為韌帶損傷,短期內不得做大幅度移動。我在寢室等飯來張口等得很無助的時候,就恨恨地在虛空中扇幾個耳光。

  扇經院某位姓吳的。

  那場辯論賽之後,吳主席還真的記住我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只要我在食堂或者自習教室一坐下,不出五分鐘他必然出現在視線裡。

  同時他不知從哪裡來的號碼,開始給寢室打電話,我不接,曾小白和蘇瑪也沒辦法接,經院就那麼點大,沒道理讓她們拿壞態度對待一個說不定哪天能觸及切身利益的人。

  只能一過九點就拔電話線。宿舍變得很熱鬧,時而有人來敲門,請問莊凝在這間寢室嗎,樓下有人找。

  我開始還試圖跟他講道理,但他拿出辯論勁頭,我追你是我的事,是我的人身自由,莊凝,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干涉我。我說謝謝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他道那好啊,有空一起出來吃飯見個面,我請,就當交個朋友。

  於是我就煩了,好臉色都不能保持。

  一般說來,我何德何能,人家喜歡我,我就算不接受也是非常感謝的,但這個人不一樣。第一眼我就覺得他動機不純。

  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拿追求異性當練級,對方最好是眾人眼裡難搞的,再好一個月內騙上床,拿翻倍經驗值。

  別問我是怎麼看出來,女性的本能。我所有的糊塗都勻給有限的幾個人,剩餘部分的敏銳,足夠跟他人的虛情假意較勁。

  何況別以為就他有人脈,我認識的人也不少啊,他什麼樣的歷史?曾小白他也不是沒追過。

  就這麼僵持不下,他大概沒碰過這樣的釘子,著急了,那天九點多鐘坐在我宿舍樓底下。我和端端下了自習,在車棚那被他叫住:

  「莊凝!」

  他從路沿子上起身,很重的酒味兒,走近過來:「我們談一談。」

  這個人其實長得不錯,樣子很受傷,周邊十好幾位都駐了足,沒停下的也往這邊看。

  我認真地對他望望。

  我二百度的近視,這位眼神比我還清明呢,開玩笑,往身上淋點二鍋頭就充喝高了?我們家那種情況——大過年的都有人來借酒裝瘋,莊主任你要是不肯幫某某說句話,就死在你家門口——相比之下眼前這實在不算什麼高段數的苦肉計。

  於是我拉端端走開:「演得挺好,繼續。」

  譁然,有人鼓掌,吹口哨。

  吳謙這下是真的急眼了。我們已經走到了臺階上,他上前一把擰住我右胳膊,我整個人都被他帶翻過來,接著他捺住我肩膀就吻上來。

  我沒想到他會動手,更沒想到他能到這個地步,他的嘴唇險險擦過我嘴角,我尖叫一聲,四下裡寂靜三兩秒,然後是漫山遍野的狼嚎,這些年輕觀眾還沒學會淡定低調地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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