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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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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思博正低頭看我,看我大概是缺血的臉,神思恍惚的眼睛和脆弱的嘴唇。 他眼神裡有迷惑,黑濛濛的,他也許並不認識這個樣子的我。 我的神智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回流,我漸漸又覺得暖了,但是心跳得飛快。他緊張地笑了一笑,笑容到半途就不見去處。他俯身過來。 我閉上眼睛。 「莊凝?!」 聲音從身後而來,第一聲不是非常確定。沈思博比我先反應過來: 「是叫你的吧?」 我睜眼,和他面面相覷。然後我轉頭。 那個天昏地暗的情況下我沒聽出來是誰的聲音,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哪個啊,不想活了是不? 我看見木橋盡頭,通往寢室的林道上,拖著小皮箱的一個身影:「莊凝,是你吧?」 「端端?」 我還沒來得及有別的反應,她就像迷路的小孩子,丟下皮箱向我跑過來,帆布鞋踩得木板咯吱咯吱響。 我轉身正迎上她,她一把抱住我,我花了好幾秒鐘的時間才明白她在哭。 「端端?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我抱著她,無奈地對沈思博偏偏腦袋,他目光落在謝端身上,再看我,用口型問,「沒,事,吧?」 我搖搖頭,輕聲說:「沒事,你先走吧。」 「我和我媽吵架了。」宿舍裡,她坐在那兒,臉捂在毛巾裡,悶悶的聲音,「我就跑回來了。」 「為什麼吵架?」 她沉默。我摸摸她的頭髮:「我去給你倒杯水。」 她突然開口:「她又指責我。」 「我怎麼樣她都不滿意,哪怕特別小的事情。」她可能真的壓抑太久,一開始說就不停頓,「她說,我不像她生的。我跟我爸一樣,天生的,無可救藥。她說這個話的時候,我真的懷疑,她根本一點不喜歡我。莊凝你說,她生我幹什麼?」 她抬頭看我,發抖,斷斷續續講了很多,關於她媽媽,好起來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她小時候家裡還沒有調上來的時候,鎮幼稚園小朋友只有她穿她媽媽托人從上海買來的童裝,可愛乾淨如同廣告裡頭的小童星。 她幾乎沒挨過打,也很少被罵,生氣到極點做母親的也只是哀愁地歎口氣,道:「端端,你好啊,你真是你爸爸的女兒。」 但就這麼一句,小小的謝端就會立刻羞愧地哭起來,誰都勸不住。 不是這種家庭出來的不明白,這是何等的份量。意味著墮落,敗壞,自我放棄,以及讓愛她的人非常失望。她們母女同甘共苦,在生活裡掙扎了那麼久,她母親輕而易舉一句話,就能把她變成一個背叛者,把她打發到另一種被鄙視的生活方式裡頭。 這意味著另一種遺棄,精神上的遺棄,遺棄向來是孩子最恐懼的事。 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在街上不知幹了什麼惹我媽著急,她拖過我就往街邊一個乞丐那兒走,邊走邊冷酷地說,你這麼淘氣,我把你給他了,我重新生一個。 我至今還能清楚想起來,我在她手裡是怎麼樣的驚慌,痛哭流涕,不顧一切地哀求。我記了十幾年,也不是說要怎麼樣,就是一直記得。 大人對小孩語言上傷害的效力,其實遠遠比他們想像得要強烈。 但問題是,我媽是無心的,但是謝端的母親明明知道這樣會讓女兒內心苦痛,但她寧願如此也不願放掉這句咒語。只因為它有效。 我從上方把她抱在懷裡,除了歎氣,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端端,怎麼說她都是你媽媽。」 我尋找合適的措辭,邊想邊慢慢地對她說。 「——也許你長大了,她一個人很寂寞。跟她好好談談。讓她知道你是成年人,能管好你自己。 ——如果實在說服不了,也沒有關係,當個好女兒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得千依百順,你看我,不也湊合。 ——沒事的端端,都會過去的,而且我,我會陪著你。」 滿室清寂,一地涼白的光。她一直不做聲。我線衫上臂部位有一小塊,慢慢被浸濕,變涼,貼在皮膚上。 2 下個週末,沈思博履約請我們寢室一眾人吃飯。 曾小白手臂搭在床欄上,兩條長腿晃蕩晃蕩:「莊凝,我要怎麼稱呼他?」 「直呼其名唄,還怎麼稱呼。」 「你們到底確定關係沒有啊?」 我笑,反問她:「你很著急喲?」 曾小白長歎一聲:「我拜託你莊凝,日後端端孩子會打醬油了沒准你和他還在曖昧呢。」 「……為什麼是我?」謝端很無辜,小抗議一下。 「Because——我不要孩子,影響身材,蘇瑪?看她的勁頭,估計不念到博士後不甘休,只能是你了端端,快快快,急如律令,找一個氣死莊某人。」 我過去踹她的床:「你無聊不?快點給我下來。」 她跳下來的時候,手指上有什麼閃了一下我的眼,仔細一看,是一枚亮亮的小白金戒。 「曾小白你發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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