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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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覺得自己活像一個彪悍的男人:「不客氣。」 「嗯,你那個男朋友,就住在對面是吧?」 「他不是。」我重申。 她露出一點點狡黠的,卻完全不討人厭的笑:「真的嗎?」 「目前還不是。」我收斂心神,拍拍她,「冷,進去吧。」 3 大概過了一星期,班主任把我叫去,說有人給系裡寫匿名信,告我仗勢淩人,不團結同學。字裡行間風霜雪雨,血淚交加。我要事先不知道,讀了此信,我也覺得,這個人物指向,至少也是個高衙內級別。 班主任是個小年輕,剛畢業沒兩年,我一向認為還比較公正。他把信給我看,說:「系裡把這個事交給我處理,說明還是要弄清楚的,不可能聽一面之詞。我跟領導保證,莊凝是個優秀的學生幹部,絕對不會像信裡說的這樣——不過呢話說回來,你平時做工作,也要注意方法,做人鋒芒不能太盛。另外這個事你也不要再計較了,能忍就忍讓一些。別管誰是誰非吧,我希望你今天跟我表個態,到此為止。」 管理者都這麼一回事,各賜五十板,勸皮不勸瓤。十七歲的我聽著他的教導,想分辯被他打斷,憤然地想,無論內裡怎麼敗壞,給他一個光亮平整的皮相,他就好交差了。真是糟糕的成人世界。 行,到此為止是吧?我不奉陪了還不行? 我從此一段時間,一直早出晚歸,回寢室就睡個覺,誰都不怎麼搭理。剩下的時間,或者上課,上自習,或者在學生會,忙晚會。 我們到處拉贊助,一面把晚會的節目表都擬定出來,其中比較有意思的,有一個經典橋段演繹,從《羅密歐與茱麗葉》「不要對著月亮發誓,月亮是反復無常的」,到《亂世佳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到《半生緣》「世鈞,我們回不去了」,再到《大話西遊》「如果上天允許我重來一次」,真正的古今中外一鍋燴。 不報具體的片名,台下觀眾可以把答案寫出來,參與抽獎。獎品從公仔到兩百元超市購物券不等。 我也在其中軋了一個小角色,要穿一件紅色紗裙,勉強包住膝蓋的,要手拿一柄長劍,錫紙包得銀光閃閃,要無比哀怨道,如果有一天,我問你最喜歡的人是不是我,你一定要騙我。 和我配戲的是那個曾試圖追求謝端的小男孩,姓陳,他的臺詞非常有型——每個人都可以非常狠毒,只要他嘗試過什麼叫嫉妒。 我們在小劇場排練,每次還沒來得及開口,臺詞就已經被自己的爆笑攔腰截斷。都是還沒有吃過愛情苦頭的年輕人,公然講述這些生死離別就感覺在講冷笑話。駱婷急得在底下吼,不許笑,我看誰再笑! 可憐的愛情段子們,就這樣被沒正經的心弄脫了形,一闋闋荒腔走板,魂魄不齊。 「痛苦,你知道嗎?痛苦。」駱婷握拳,對一個小姑娘道,「你們重聚已經物是人非,你這一句『為什麼』,是要表達你心境的,UNDERSTAND?」 她說古希臘語也沒有用,戲劇的精靈不肯降臨在我們這一群人身上,那些精緻詞句仿佛都成了不相干人等,落在一旁看著我們不知疾苦地拿愛情開玩笑。說一句「我愛你」,自己就先倒了牙,要用更多的笑來混過去。 駱婷最終虛弱地對我說:「莊凝,把片子都給我找來,全體好好複習。」 這些名片或熱片,搜集沒難度,隔壁小音像店就應有盡有,結果一大堆盜版碟搬回來,學生會的VCD機卻壞了。小陳於是提議,他室友有一台舊電腦,基本算作公用物品,有光碟機。 但是,那個光碟機。小陳又說,有時候,被我們當成煙灰缸,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試試吧。」駱主席很無奈,道,「回頭我去跟蘇老師申請。」 於是我們四五個女孩,在下午兩點鐘,進到男生寢室樓。這裡比想像裡乾淨一些,空氣卻有點濁。走道裡人不多。 蘇老師安排我們這個時間段光臨,為了盡可能的少擾民。 L大在男女關係問題上一向比較緊張,白紙黑字的校規,明令青春期的小男小女們安守門戶,不得互通有無。實在有事要進去,也可以。給系裡遞申請,寫明情由,再簽字保證,絕不幹什麼枉讀聖賢的事兒。這樣,也許能得到兩個小時串一串門。 這樣的嚴防死守,導致宵禁前經常能見到這樣的情景,戀人們抓緊最後一刻喁喁私語,然後以末日前相愛的姿態別離。 一個正常的女性,不管表現得多麼無關,她對異性群居的地方必然是好奇的,比如我,此刻我的手被同伴握著,我們掌心都微微出了汗。 「莊凝,這兒,這兒。」小陳候在他寢室門口,看見我們就抱怨,「你們咋這麼難等呢?」 房間裡又亂又擠,坐下來基本就別想動地方,我們十來號男男女女,在這個方寸之地聊天,打牌,吃東西,半刻鐘之內就忘掉了正經事。 我炒地皮的技術已經日益精湛,貼得別人一臉紙條,然後拍拍手站起來: 「我出去一下。」 「這兒有廁所。」小陳努力把紙條從臉上吹開,道: 「……謝提醒,您留著慢用。我十分鐘就回來。」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他們在後面唧唧咕咕地笑,回頭,小陳悠悠地說: 「莊凝——不用太快,時間還早。」 我一時沒明白,不過看這幫人賊眉鼠眼笑得開心死了,很快就回過味來,我一腳踏在門邊上,把腳旁一個熱水瓶往裡蹭蹭,鎮靜地說: 「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等反手帶上門,臉才騰的紅起來,我一面走,一面用兩隻手輪番去涼卻面頰,摸到自己嘴角彎起來——沒錯,我其實一點都沒生氣。 沈思博給我開門,開頭兩秒鐘的驚訝是真的,等反應過來,他做得就有點兒過了——手放在門把上,另一隻手的五指捺住心口,盯著我,呈現一個目瞪口呆的神情。 我看見他黑色的眼睛裡,又是那種好玩兒的目光,他其實是這麼一個淘氣包,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看得出來。我們兩個彼此瞠視,做經年未見的涕零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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