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 上頁 下頁


  我問媽老漢去哪裡了,她說肯定在你王叔家下棋,我爸是個臭棋簍子,剛上小學他教我學圍棋,兩個月後我就敢饒他兩子。他退休之後參加了一個老年圍棋班,自以為棋藝大進,非打電話讓我回家比劃比劃,那天下了七盤,我七戰七勝,最後一局爸爸本來占優,收官時一不小心被我圍住了一大塊,怎麼都做不出兩隻眼,他就要悔棋,我不幹,爸爸憤怒異常,伸手把棋局胡擼了,用河南味的普通話罵我:「我算是白養了你這個畜生!什麼嘛,悔個棋都不讓!」趙悅站在旁邊強忍住笑,剛出門就前仰後合地幾乎摔倒,說我爸真可愛。

  吃了媽媽做的豆腐皮包子,喝了爸爸泡的高山雲霧茶,覺得心情好多了。爸爸一直批評我活得太浮躁,其實想想很有道理,人生的幸福有很多種,平淡是其中之一。回家的路上我想是不是該下力氣弄個兒子了,讓生命圓滿,讓生活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夜裡三點鐘,趙悅翻身坐起,在黑影裡低聲哭泣。我兩點多才合眼,被吵醒後煩躁異常,嘟嘟噥噥地說你有毛病啊,半夜裡鬼叫鬼叫的。自從她那天徹夜未歸,我就改變了戰術,堅決實行「三不」政策,「不追問、不理睬、不客氣」,我想她應該主動向我交代吧,沒想到回來後還對我愛理不理的,嚴重藐視我的夫權。冷戰持續了三天,兩口子相安無事。

  我感覺也挺好,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心想看誰能熬過誰,我還不信治不了你個小樣兒的了!

  趙悅伸手把燈打開,靠在牆上哭得花枝亂顫。我平生最見不得女人流淚,一見她哭就打抖。問她你怎麼了,不哭了好不好?趙悅哽咽著說:「陳重,你跟我說實話——呃——你到底還愛不愛我?」

  根據我多年的情感經驗,這種問題不能正面回答,必須避實就虛。因為你不管怎麼回答都是錯,你說「愛」吧,她說你回答得太隨便,不夠真誠;你說「不愛」那更是死定了,等著挨白眼吧,如果碰上烈女,得個輕度傷殘也是意料中事。我說:「你為什麼這麼問?我愛不愛你,現在對你還重要嗎?你都有企業家情人了,還要我這個窮老公幹什麼?」

  她抱著我的頭放聲大哭,眼淚一滴滴落到我的臉上。我心裡一涼,想完了完了,恐怕她真是有事發生了。趙悅不會說謊,有什麼事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畢業來成都後,我幫她收拾行李,翻出一個英俊男生的照片,背後還有一行字寫道:給悅:願此情長久。那廝我認識,是九二級一個著名的草包,剛入學時他屁顛屁顛地跑到文學社來,非要報名加入。李良在旁邊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後報歉地說:「你還是回去吧,我們文學社不招民工。」照片倒沒什麼,那行字看得我醋火攻心,汗都沒顧上擦就開始刑訊逼供,趙悅幾番辯解,怎奈我法眼如炬,只得招了,說草包約過她幾次,她都沒有答應,最後一次心軟了一下,跟著他走了一公里,被強行牽手,但是,「我以我媽媽的健康發誓,絕對沒有對不起你!」趙悅父母很早離異,她跟著媽媽過,要不是被逼急了。斷然不肯說這話。

  我穿上衣服,對趙悅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她狠狠地掐我的胳膊,說我知道你,「你巴不得我在我外面有點什麼事,你好乘機甩了我!」哭得幾乎昏厥。我把柔腸全部收起,感覺心在一點點變硬,我問她:「你敢說你一點事都沒有?」她哭著說沒有沒有,「至少現在還沒有!」我突然心裡大痛,一把將她摟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裡,聞見她發叢中淡淡的清香。

  起床時已經快10點了,趙悅兩眼通紅,害羞地笑了一下,看來心情不錯。我打電話給人事部小劉,說我今天請一天假,這小子跟我耍貧嘴,「陳哥是不是又要去開闢處女地呀?」我說開你先人個板板,老子今天陪老婆逛街,全力耕耘責任田,那面笑得哈哈的,說你注意小腿保健汙水處理。趙悅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感覺煥然一新,我親了她一下,說我老婆真誘人。她甜膩膩地笑。

  我們牽著手走出家門,到玉林北路吃了碗湯鮮味美的煎蛋面,趙悅還陪我喝了半杯啤酒。趁她去衛生間補妝的當兒我拔通了王大頭的手機。

  「龜兒子這麼早找我有什麼事?」這廝還在睡覺呢。

  我說大頭,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見鬼了你,到底是什麼事,你說嘛。」

  我壓低了聲音,「他媽的,趙悅有外遇。」我說。  發工資了。我到自動提款機上刷了一下卡,發現數目不對,我月薪6000,外加銷售額萬分之二的提成,上個月應該拿到8200多,但賬上只收到7300。我問會計是什麼原因,他翻了一下帳本,說我三月份有兩天曠工,扣掉了900塊。我罵了一句,直接去找董胖子。

  他正在和劉三談話,這廝近一段時間拼命拉攏,請我的部下吃飯、送禮物,據趙燕說還有封官許願什麼的。昨天晚上10點多,她給我打電話,說陳哥你猜我在哪兒,我笑嘻嘻地說不在某人身下就在某人身上,她呸了一聲,說她在濱江飯店,董胖子請她和劉三吃飯,暗示她們應該「棄暗投明」,劉三已經表了忠心了,她實在看不下去,就跑到洗手間裡給我打電話,「你要小心點,他們陰得很」,趙燕關切地說。我頭當時就懵了,像被誰狠狠砸了一下,實在沒想到劉三也會背叛我,這小子從一畢業就跟我學業務,我像親哥哥一樣對他,每幾個月給他長一級工資,該教他的全教他了,還一步步把他提拔到主管,現在管七十幾個人,如果他真跟董胖子串通起來搞我,那就麻煩大了。

  我說兩位商量大事呢,劉三的臉刷的紅了,說陳哥我先出去了,你和董總談。我大大咧咧地坐下,問董胖子:「我上個月的曠工是怎麼回事?」他裝傻,說一切正常啊,都是按制度辦事。我火冒三丈,說我他媽的什麼時候曠過工?他瞪我一眼,抄起電話把小劉叫進來,說你給陳經理解釋一下。小劉看著我,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陳哥你24號、27號沒請假也沒來上班,所以就劃了曠工。小劉不是我的人,但為人正直,董胖子寫信投訴上任總經理時,內勤人員迫于他的淫威,都在上面簽了名,只有小劉拒簽,下班路上我問他,他說他作人的原則就是「絕不介入明爭暗鬥,絕不說違心話陷害別人」,令我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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