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婚(54)_學達書庫

五十四

　　我平時對他抽煙肯定是大眼瞪小眼地鄙視他呵斥他譴責他嚴正警告他。可是今天，我不敢。連象徵性的咳嗽都省了，只是在他噴出殘煙的瞬間側了下身子。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我的細微動作，他坐直了身子，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裡。兩手交疊，好看的白皙手指上明晃晃的白金戒指提醒著我，眼前這男人跟我是一對。

　　「為什麼不要孩子？工作比孩子重要嗎？就算真不要，是不是該跟我說一聲，好歹我也是孩子父親，這點小權利還是該有的吧？你就算是告訴我一聲，嶽劍，你曾有個孩子，你生育能力還是正常的。我也好放心放心不是嗎？」他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眼睛紅紅的，跟我腫腫的眼睛遙相呼應。

　　「我錯了，是我的錯，你別難過了……」我先道歉，不管怎麼說，我態度要擺正。

　　「你錯了？這是錯了的問題嗎？我想問你，如果萬言他不打電話給我，我是不是一輩子就被蒙在鼓裡，一輩子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秦蘇，我真沒想到你會……有一天會這樣對我。你知道嗎，我今天過得有多驚心動魄！你知道嗎？我痛苦得……」他把煙灰缸裡按掉的煙又拿起來點著了，猛吸了幾口緩了一會兒才繼續：「我中午回家取材料，想起來那張紙好像給扔了，我只好去翻門外垃圾，結果給我翻到了什麼？我看到了怎麼能不急？我以為你只是沒告訴，我高興壞了你知道嗎？我興沖沖地跑去你公司找你，老遠就看到你站在樓下，我要喊你回頭，還偏偏這時你打電話告訴我你去出差了。活見鬼了！我就站你背後看著你和萬言糾纏不清地在拉扯，你卻告訴我你去趕飛機。還上他車走了，追都追不上。打你電話關機，打他電話沒人接。我懷孕的老婆跑去另一個男人那兒七八天幹什麼？我當時的心情你理解嗎……所幸最後不是我想的那樣，卻比那樣更讓我難受……今天過得太刺激了……」他臉上的清晰的痛苦讓我心疼極了，好想抱住他，告訴他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愛他，我想為他生孩子。

　　「你能想像得到我開著車滿城轉就是找不到你們影子的感受嗎？我到處打電話打聽萬言住址，可我問誰去？一個人都不知道！我找不到，我多著急你知道嗎？」他幾乎是吼起來，我知道他需要發洩，我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是我依然被嚇哭了，卻不敢拿紙擦淚，只好捂著嘴任它流。

　　「好在他給我打電話，告訴我，我老婆懷孕了，不想要，是我老婆太能幹了，不想這麼快要孩子所以要請領導幫忙一起騙我，偷偷去做流產。秦蘇，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好像，我是你一個不相干的人，你的孩子我沒有資格參與，我是局外人。我像個笑話，要別的男人來告訴我我老婆懷孕，我老婆打胎，我是什麼？我他媽什麼都不是！是不是秦蘇？」我再也忍不住，哭著撲上去抱住他，他的身體也抖動著，我知道他哭了。

　　「嶽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現在會這樣，我情願……」

　　抱頭痛哭的窘境，被我們演繹得分外自然。我的嶽劍哭得像個孩子，哭了一會兒我感覺胳膊上涼涼的，人家淚水都是滾燙的，這丫是不是淚腺凍住了，怎麼冰涼爽滑的？

　　我鬆開他一看，頓時悲劇。這小子死噁心的，把鼻涕蹭我胳膊上了。真是哭笑不得，他也窘得半死，連忙拿紙給我擦。然後我們倆都破涕為笑，看著對方的核桃眼。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自作主張？」他繼續叫囂著，但剛才經過了流鼻涕的窘境，已經不復之前的囂張氣焰。我趕緊賠著難看的笑容，湊上去示好，表示以後一切聽從黨和國家的安排。但是我仍然不放棄一絲希望：

　　「那個，孩子就一定得要嗎？你媳婦目前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而且這段日子都沒好好吃飯，又吃了好多避孕藥，完全就是個避孕失敗的產物，帶著這種不被期待的心情來到世上的孩子你就不怕生出來是個兔唇斜眼白癡什麼的？」我說得嚴重，可某人卻一副雲淡風輕的超然神情，儘管眼睛紅腫得有些破壞和諧。

　　「不怕，怪物我也養大他！反正，我岳劍的孩子，沒有胎死腹中的道理。蘇蘇，我們的孩子，我作為爸爸，一定要保護他！」好吧，你很感人，很負責任，但是我的心在撕裂。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很可能會要了我的命啊！

　　跑了一身汗的我們洗了個鴛鴦浴聯絡感情。他摸著我的肚子，像個毛手的小猴子似的，不停地碰一下，對自己的孩子顯示出了極大的興趣和愛心。還時不時大叫：「動了，動了，蠕動呢！太可愛了，是不是？」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懷的是毛毛蟲，還蠕動……

　　「才九周哪能有胎動，還是個小指甲大的玩意兒。你別心急。」我看他溫暖的父愛光輝已經滿滿當當了，實在不忍心再提什麼流產之類的話來掃他興傷他心。雖然我心裡仍然沒有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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