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紙裡的火(62)

六二

　　「那就下死命令，告訴他們，如果完不成這個任務，當月的獎金泡湯，不信他們不幹。」喬歡說。

　　李赫沒問題了。

　　周自恒似乎也沒問題了。就在喬歡認為她的「創意」即將獲得通過而面露得意神色的時候，蕭原突然開口了。

　　「社會新聞部上個月操作了一個選題，說的是一個啤酒廠老闆為了競選一個什麼最具魅力的企業家名頭，讓自己的員工每人給他拉50票，否則扣發當月工資。那個啤酒廠一共有100多個員工，為了不被扣發工資，每個人都去發動自己的親朋好友來投票。」蕭原看了看喬歡，「我相信，喬主任應該看到了那篇報導，所以，你的建議應該是來自於那件事。」

　　喬歡臉色一變：「我並沒看過你說的那篇報導。」

　　「那就是不謀而合。」蕭原淡淡一笑，繼續說，「喬主任沒看那篇報導，可能就不知道，結果那個老闆還是沒有被選上。他不但沒被選上，這次作弊行為還被我們曝了光。因為他落選之後很生氣，就去查誰沒有按他說的去做，結果發現有一個臨時工沒有完成任務。他就把氣撒在那個臨時工身上，把他開除了。那個臨時工也不是不想投票，他是個外地人，在本市根本沒有這麼多親朋好友，所以他搞不定。被開除以後他很不忿，就找到了報社。」

　　「你說這麼多，究竟是什麼意思？」喬歡有點生氣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這樣做了，跟那個啤酒廠老闆有什麼區別？」蕭原說，「如果有人把這件事說出去，這就是個醜聞。」

　　「那就再給記者們規定一條：如果有人敢出去亂說，立即開除。」喬歡答道。也許在她看來，這仍然是小事一樁。我聽說，喬歡在經濟新聞部裡以管理「嚴厲」而著稱，她動不動就對那些不聽話的記者說：「信不信我開除你？」

　　「喬主任這一招果然厲害。」蕭原笑了笑，接著話鋒一轉，「但是，記者們都是搞傳播的，也許你敢擔保99個人不會說，你怎麼敢擔保第100個人不說？如果第100個人說出去了，你又怎麼知道誰是第100個人？」

　　「就算他們說出去了又怎樣？」喬歡仍然不以為然。

　　「怎樣？我們可以曝光別人的醜聞，別人就可以曝光我們的醜聞。」蕭原說。

　　「誰敢？」

　　「《都市早報》。」蕭原說，「大家都知道，《都市早報》跟我們有過節，而且過節不小。他們也許正在等著我們犯錯誤，這樣他們就有機會告訴讀者說《北方某報》作弊。我不敢說如果我們作弊了他們肯定會曝光，但是，萬一他們這樣做了呢？我們豈不是很難堪。」

　　喬歡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她求助似地看向周自恒。

　　報社裡的人們都清楚，喬歡是周自恒的「知己」，他們經常在一起「密談」，她進周自恒的辦公室甚至不需要敲門。一般情況下，周自恒都會支援她的意見。

　　但是，在這一場對話中，周自恒一直沒開口。他顯然已經被蕭原說服了。他皺了皺眉，向蕭原問道：「你有什麼建議？」

　　「建議倒是有一個，只是不如喬主任的辦法立竿見影。」蕭原說。

　　喬歡生氣了，她正待開口還擊，周自恒用一個眼神制止了她。周自恒轉向蕭原：「說來聽聽。」

　　「我分析了一下《都市早報》的票數為什麼會超過我們，我認為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最近刊登的幾篇深度報導，連續揭露了好幾個企業的騙局。」蕭原說，「我仔細看過，確實很有水準。這種監督損人利己行為的報導永遠都不會過時。我相信，如果有哪個同事被那幾個企業欺騙過，私底下他也會去投《都市早報》的票。」

　　蕭原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看周自恒。周自恒沒開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蕭原繼續說：「我知道，本報創刊初期，周總曾經發起過一輪『揭醜攻勢』，不僅賺了吆喝也賺了票房，為本報建立起了『替老百姓說話』的口碑，還讓很多人都扔掉了原來看的報紙，紛紛來買《北方時報》。事實證明，那是一個英明的決定，它奠定了本報成為本市『都市報老大』的基礎。」

　　對於蕭原的這番恭維，周自恒顯然非常贊同，他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的建議是：發起新一輪的『揭醜攻勢』。」蕭原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周自恒，繼續說，「這個任務可以交給社會新聞部來完成，如果我們在報導上的優勢壓制住了《都市早報》，就不用擔心讀者會去投靠我們的對手。只是，我的這個辦法不會在三五天之內就收到效果，但是如果一個月後，我們的票數還不如《都市早報》，請周總撤我的職。」

　　周自恒笑了：「不爭朝夕，也不必立軍令狀，你就放手幹吧。把影響力搞出來，不怕讀者不買帳。」

　　蕭原還有問題：「還有件事請周總幫忙。」

　　「什麼事？」周自恒問道。

　　「如果我們想要讀者的票房，就可能會損失一些廣告票房。但是，如果有了讀者的票房，廣告票房遲早會賺回來的。」蕭原遲疑了一下，接著說，「另外，如果我們因為廣告費給那些企業面子，《都市早報》卻不一定給面子，那樣的情況下……」

　　周自恒打斷了蕭原的話，他說：「這樣吧，周總給你顆定心丸：100萬以下的廣告單子我不會理睬。」

　　「200萬以下，含200萬，好不好？」蕭原討價還價。

　　「好吧。」周自恒又笑了，「只要你把影響力搞出來，無論如何不能輸給《都市早報》。」

　　就這樣，新一輪「揭醜攻勢」開始了。我原以為這是蕭原在那次會議上的即興發揮，但我又搞錯了。從他迅速做出的報導安排中，我看得出來，這又是他的計畫之一。在這個計畫裡，說服周自恒接受自己的建議只是其中的一個步驟。

　　當天晚上，蕭原就召集了杜曉東等人討論報導計畫。最終，他們將第一波「攻勢」的目標選定為一個醫院。這是蕭原的提議，他說，閱讀完沉積半年多的那些新聞線索記錄本和讀者來信之後，他發現讀者投訴量最高的就是那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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