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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周川陪伴著禿子劉二麻臉張太從公安局回來之後,羅子夫妻為了給他們壓驚和解除煩惱,在自家裡辦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長嘴巴王貴不知道羅子夫妻別有用心,再三喊他王貴去陪客,他一副熱心狀拎著兩瓶酒去了那裡。

  王貴做夢也沒有想到,禿子劉二麻臉張太羅子早在暗中密謀策劃好了,變著法子要狠狠地整治他,要當面替周礦長出一口窩囊氣。

  工作上的失意和失去權力的煩惱,被人誣告的傷心和面對惡毒小人的氣憤,往日裡雄心勃勃的周川一時竟顯得那麼一蹶不振。周川頹喪的心緒和低落的氣氛,使整個酒場始終陷入死了人那樣清冷的氛圍裡。所有在場的人們都感到心情壓抑,全然沒有了往日那種開懷暢飲的狂放激情。

  禿子劉二無酒裝作三分醉,當著全場所有的人們,一開始嘴裡罵罵咧咧,最後生氣忍耐不住,竟把一碗白酒潑灑在他王貴的臉上。

  他王貴不再是剛進礦那時候窩窩囊囊任人欺負的山區老噱,運搬隊長兼著黨支部書記。不論官位大小總算是個幹部,也應該為自己樹立一種尊嚴和威風。

  王貴還是有一點大局觀念的,心裡有氣並沒有瞪起眼發火發怒,更沒有斤斤計較甩手走人。他不敢輕易離開酒場,害怕禿子劉二的蠻力和兩個油錘大的拳頭。再說周川對他的恩情太重,他害怕周川那兩道刀子一樣寒冷的目光。

  唉,真他娘的出奇,周川又不是天神又不是老虎,心裡為什麼老害怕他呢?周川對他王貴有恩啊,他王貴不願意當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但是,他更不敢和姚存勝礦長過不去,他的老婆孩子還要生活還要拿工資呢。

  姚存勝和王貴攤牌之後有言在先,一旦把周川搞倒把周川擠出煤礦去,這生產技術副礦長的寶座,就像他王貴用錢買下來的。他王貴忍辱負重多少年啊,照這樣發展下去,今後的前景也許會超過周川副礦長的。要想當威風凜凜的副礦長,要想不當山區老噱,過一種舒心富裕的日子,必須背棄失落的周川,投靠到位顯權重的姚存勝那裡去。人啊,人活一生還不是盼著風光榮耀有個出頭之日嗎?

  他媽的!他王貴周川是山區老噱和湖貓子出身,一個在席上一個在席下,分不出貴賤高低。為什麼他王貴見了周川就像老鼠看見貓呢?

  羅子真是他媽的人精,一眨 巴眼皮心裡生出一個鬼點子。早知道他擺鴻門宴想殺砍劉邦,他王貴找個藉口躲開這個酒場就是。他點頭哈腰一臉巴結,勤快地擺出一副要給他王貴點煙的樣子。他王貴不知道對方操人,叼著煙把臉和嘴巴伸過去。

  羅子手裡的打火機偏不朝王貴煙頭上點,猛一下照王貴嘴巴上戳了一下子。

  麻臉張太平日裡半死不活疲疲塌塌,三天兩頭被自己的媳婦褒貶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到頭來他卻在他王貴面前充男子漢大丈夫。趁王貴抬屁股倒酒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抽去腚下的座位,把王貴啪哧摔得四爪朝天洋相百出。就是這個又笨又拙的麻子,裝憨賣呆擺出一副虛假的關懷狀,像摸紅秀的大肚子那樣,用手輕輕摸摸王貴的前胸,板著麻臉一本正經地說:可別把王貴那顆心肺摔掉了,我摸摸心肺還在他肚子裡嗎?要是真摔掉了心肺,我今天就像大夫那樣拿菜刀劃開你的肚子,給你找顆狼心換上,再換一嘟嚕狗肺。

  禿子劉二沉著臉一咧歪嘴:長嘴巴王貴早就沒心肺了,叫狗偷走嚼爛了,不拿顆狼心換上還怎麼活呢?

  周川性格暴躁好耍二杆子脾氣,可他卻講義氣,不忍心兄弟們之間相互拆臺,漲紅臉氣憤地吼道:你們是幹嘛吃的!擺鴻門宴啊?都是自己兄弟,咱鬥不過人家心裡發急,也不要這樣折騰他王貴啊!

  這時候真應了那句虎死威風不倒的俗話,禿子劉二他們幾個垂頭耷拉腦沒屁放了,紅紅臉不敢再吱聲……

  長嘴巴王貴帶著沮喪的情緒回家來,實指望把淤積在心裡的煩惱和悽楚變成一種威猛,統統消化到妻子二花身上去。

  二花也像眾人一樣吃了邪藥,哼一聲生氣扭轉身子,扔給他一個無情的冷冰冰的脊背。說起來這件事也不能怪罪她二花,在洗衣房裡幹活,一整天她受夠了紅秀菊子蘭蘭的窩囊氣。

  平日裡,她們那夥洗衣房的女人,就像男爺們一樣擱夥計,大嫂兄弟媳婦嘻嘻哈哈一團和氣,待她二花如一個母親生養的自家姐妹似的。今天上班晴轉多雲,紅秀的脖子梗挺得就像她懷孕的肚子那麼高,仿佛和菊子蘭蘭三個人商量好一樣,冷板著面孔不理她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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