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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我也不知道。明天去面試。」這些天裡他一直在尋找工作。剛回到北京的第一天就去了兩家公司面試。他故技重施,希望負責招聘的人能格外開恩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是這一次運氣一點兒也不好,兩家公司幾乎如出一轍地沒有答應他的請求。一個主管白了他一眼說:「浪費時間!」另一個則比較坦白:「你夠實在的。什麼都沒有也敢來面試。不過我們需要的不是實在,是才華。你連買一張假畢業證都想不到,就證明你連起碼的頭腦都沒有。很抱歉,我們這裡不需要這樣的人。」

  李然刷完鍋,跟士心說面試的時候遇到的事兒,忽然小丫頭就想到了一個主意,笑眯眯地湊過來把兩隻手放在坐在桌邊的士心的膝蓋上,面對面地看著士心,說:「我有辦法了!」

  士心問了兩次李然都沒有說是什麼辦法,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答案,就不問了。但他心裡很著急,這一天就靠這麼一頓清湯麵片打發過去了,明天呢?未來的日子呢?口袋裡沒有一分錢了,別說自己和李然沒東西吃,就連十五塊恐怕也要挨餓了。

  2

  李然一大早就起來出去了,兩個小時以後拿著她自己的畢業證興沖沖地回到家裡,叫士心拿了一張兩寸相片,拉著士心徑直奔到了人民大學附近。一路上士心問她究竟要幹什麼,李然死活不說。走到人大前面的過街天橋上的時候,立刻就有一個賊眉鼠眼東張西望的人湊了上來。

  「哥們,畢業證要嗎?」那人問。

  士心忽然就明白了,李然是要帶她來買一張假畢業證。他拉著李然的手轉身就走,那個人似乎不甘心,跟上來又問了一句:「畢業證要嗎?」

  士心看看他,在冬日的街頭冷得瑟瑟發抖,眼光裡充滿祈求。但他一點也不同情那個人,硬拉著李然往橋下走。李然一步三回頭,不停地看那個賣假證的人,那人顯然感覺到生意要上門了,緊緊跟了上來。

  「畢業證要嗎?結婚證也有,要不要啊?」

  士心沒好聲氣地回了一句:「你看我們需要結婚證麼?」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李然,發現這兩個人似乎意見不太統一,或者正在發生爭執。他立刻敏銳地捕捉到了商機,轉而問道:「那,離婚證總該需要吧?」

  士心笑了。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想,說:「給你張逮捕證,你要麼?」

  那人忽然吃了一驚,本來就像驚弓之鳥一樣躲躲閃閃的目光開始變得恐慌起來,看了看士心和李然,發現士心面色凝重,自有一種威嚴,於是撒開腿咚咚咚跑下了過街天橋,跑到很遠的地方依然回過頭來向他們張望。

  「嚇他幹麼啊?吃一碗飯都不容易。」李然覺得士心做得有點兒不對,就說了出來。士心忽然也覺得自己捉弄了一個本來就心驚膽戰地混飯吃的年輕人,心裡覺得很抱歉。

  「一碼是一碼,他是不容易。可他做的不是人事兒。」他說。

  「得!你甭跟著,我去。」李然說著,撂開士心的手,拿著自己的畢業證沖那個人走了過去。那人遠遠看見李然走了過來,立刻撒開腿跑了。李然一邊在後面追一邊喊:「喂!你別跑,跑什麼啊?」眼看她是追不上了,那人在人群裡一晃,轉眼就看不見了。

  3

  李然拉他出去的時候身上沒有錢,就是想問問買一張假證需要多少錢。李然沒追上那個人,就悻悻地回來了,士心下午還要面試,倆人就一起回到了家裡。

  下午的面試依然沒有結果,士心憂心忡忡地等待著,李然說是要去面試工作,順便找一個同學,獨自出門了,出門的時候在抽屜裡翻來翻去找了半天,就找到一塊多錢,她像是很生氣的樣子,把一塊多錢丟進了抽屜,雙開膀子走了。

  士心忽然覺得很內疚,如果不是自己,李然根本不可能蜷縮在這樣一間小屋子裡陪著自己吃苦。他把自己存錢的摺子拿了出來,追出去塞進李然手裡。李然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會動用存起來準備還給秦春雨的那點錢,但是她也不知道除了這樣還能怎樣面對接下來的日子。就算很快地找到了工作,也要一個月甚至更久以後才能拿到工資,這期間他們兩個人不可能不花錢。

  「去面試吧。別太任性,把人家都嚇跑了你也就沒希望了。好好表現,你行的!」士心對李然說。

  李然拿著存摺默默地出去了。

  這天回來的時候李然帶回來了一張跟她的畢業證書一模一樣的畢業證,不同的是上面貼著張士心的照片。李然進了門很開心地把畢業證丟給了士心,還笑呵呵地說自己在一家雜誌社找到了一份當編輯的工作,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就連編輯到底幹些什麼都不知道。

  「天底下還真有不長眼睛的人,居然還說對我相當滿意,叫我馬上去上班。」她笑呵呵地說,「我看他們那麼傻瓜,就把你也推薦進去了。我明天去上班,約好了也把你帶過去。我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吹噓你的卓越才能,人家才答應見你的哦,你別太任性,要好好表現,你行的!」她把士心先前跟她說的話還給了士心。

  「看來人家是沒長眼睛,連你這樣的小丫頭都敢要,連你吹噓都沒有看出來。」士心這樣說,但是心裡很高興。因為一旦工作談成了,他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做編輯對他來說已經是得心應手的事情了,他也可以像以前一樣有一份比較穩定的收入了。

  「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現在身體怎麼樣?別的我不完全知道,你也絕對不會告訴我。那我就問你我知道的,心臟最近怎麼樣啊?」李然忽然問。

  「好。好得很。」

  「信你才怪。信了你,那才叫沒眼睛沒腦子。」李然說。其實她有理由相信這次士心說的話多多少少會有些真實性。因為從失去工作到現在,他除了去家鄉送錢之外,一直都不是很勞累,這也是李然認識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他這麼長久一段日子沒有出去忙碌。她很相信士心的病更多的是因為勞累而產生和變得嚴重起來的。這一段時間的休息對他的病情來說應該多多少少是一個休養和緩解。

  但她也知道,如非情不得已,士心永遠都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告訴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就算他再怎麼不舒服,他也不會表現出來。一個連對自己的母親都要隱瞞的人,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的情況告訴自己的朋友,否則他就不是張士心。

  「不管你有什麼事情,就算對天底下所有的人瞞著,也要告訴我。知道麼?」李然一邊幫士心摘毛衣上星星點點的線頭,一邊說。毛衣太舊了,緊緊地裹在他身上,因為穿了很多年,經常洗滌的緣故,上面佈滿了小線頭和毛絨圪塔。

  士心點點頭,說:「早點睡吧。明天你要上班,我要面試。可不敢胡鬧了啊!」

  李然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裡,他才剛剛卷緊被窩睡下來,李然就穿著碎花的睡衣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扯開他的被窩鑽了進去,把士心的存摺還給了他。士心看都沒看就隨手放在頭跟前的桌子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李然心裡藏不住事情,笑咪咪地捏住了士心的鼻子問他:「你怎麼都不看一下啊?你就不怕我取走了很多錢啊?」

  李然這麼一說,士心馬上意識到肯定有問題,趕緊翻身起來,拿起存摺一看,裡面的錢果然一分也沒有動。

  「我找同學借的。知道你的錢不能動。沒辦法了,本姑娘啥時候跟人借過錢啊?」李然聳了聳肩,縮進被窩裡把被子裹緊了,「凍死了,快進來啊,老傢伙!」

  「你今天出去的時候,走著去找你同學的?」他問。李然早上出去的時候身上沒有錢。

  「哪有啊?我打車去的,她給我付的錢。」

  士心知道李然說謊。他看看靠在自己身上的李然,心裡湧起一陣疼惜。

  小丫頭李然幾乎每個晚上都要鑽進他的被窩,他已經習慣了。剛開始的時候他感到彆扭,有時候聞著李然身上散發出來的女孩子的體香,碰觸到李然溫軟的身子還會產生有一些很奇怪的想法,然後在心裡暗暗自責。但現在他已經百毒不侵了,躺在李然身邊沒多久就睡著了。

  這一晚上後半夜他做了一個很溫馨的夢,在夢裡見到了闊別的秦春雨,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他輕輕地撫摸著春雨的後背,眼淚啪啪地落下來。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竟然緊緊抱著睡在身邊的李然,淚水沾濕了枕頭。他立刻驚出了一頭冷汗,心裡湧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內疚和慚愧糾結在心頭,讓他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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