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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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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桑德偉帶著金花和乒乓走了。 金花知道了桑德偉的打算,什麼話也沒說,她心裡很痛,很想告訴士心,她根本捨不得離開他;但她也知道,士心身邊還有一個漂亮而且有文化的李然。 找到了乒乓,她就很知足了。她僅僅是一個農村姑娘,對生活沒有什麼要求,也不敢要求。桑德偉無微不至地關心著她,這就足以讓她覺得幸福和滿足了。 「哥,別把我和娃娃忘了。有工夫就去看我們去。」臨走的時候金花淚汪汪地說。 士心的眼睛也紅了。三年了,金花和桑德偉幾乎一直都在士心的生活裡,他們是他在這裡接觸最多的人,也是最捨不得的人。但他又笑了,他不想讓金花看到自己難過。 「哪兒會啊?我一定去看你們。你們也要經常來北京看看我。」他說完,從口袋裡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疊鈔票,塞進了乒乓衣服的小口袋裡。金花忙著阻止,但士心緊緊按住了孩子的口袋。「這是乾爹給娃娃的,給他買糖吃。」 金花看了看士心,就沒再制止。 「哥,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看你啊,都這麼大了,還把臉摔成這樣!」金花撫摸著士心臉上的傷痕。幾天前被阿桑推倒之後,士心的臉杵在水泥地上,磕破了一大片。 「放心吧,金花。哥自己會做飯,會洗衣裳,也會縫被子,還能照顧不好自己麼?」 「就是因為你啥都會,我才不放心。我願你啥也不會做,你就不會把我趕走,我就可以留下來照顧你了……」金花說到這裡,哭成了淚人兒。乒乓不知道媽媽為什麼哭,也跟著哇哇地哭喊起來。 送走了桑德偉和金花之後,士心趕緊去公司加班。白天忙著安排桑德偉離開的事情,很多工作沒有做。現在他必須利用晚上的時間來完成落下的工作。就在走到公司門口的時候,他看見李然獨自坐在臺階上,手裡拿著一個塑膠袋子,低著頭獨自抹淚。他走過去笑著問李然:「唷,誰把皇太后得罪啦?」 李然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臉蛋兒就像一個帶雨的蘋果。「你。」她說著從袋子裡拿出一塊金燦燦的炸雞,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怎麼得罪你了啊?我可一天都沒來公司了。」士心說著,在李然身邊坐了下來。 「就是因為你沒見著我,所以得罪我了。我給你打傳呼你也不回,害得我連家都回不去。」李然一邊吃炸雞,一邊帶著哭腔說。 士心摸摸身子後面,發現傳呼機不在身上。「大概是落在家裡了。你找我幹什麼啊?我去送阿桑和金花了。怕耽誤你工作,所以沒告訴你。」 「你就顧著你的那個妹子,我的死活哪兒還放在心上啊?」李然噘起嘴巴,嚼著炸雞,嘴角掛著炸雞的碎末兒。 「我不顧你的死活?」士心越聽越覺得納悶兒,但他習慣了李然的胡鬧,知道李然這樣說一定有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歪著腦袋望著李然。李然拿著炸雞在他的嘴巴邊上一晃,說:「就不給你吃,饞死你這個沒心沒肺的老東西。」 「我怎麼沒心沒肺了?雖然我不是你的菩薩,可也不至於連心肺都沒有吧?」 「你的心肺都跑到別人身上去了,哪裡還顧得上我的死活啊?」 「你到底怎麼了?趕緊說,說完了我就上去加班。很多事情還等著我去做呢。」 李然呵呵地笑了:「想知道是吧?可我偏偏不告訴你。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本姑娘現在要吃炸雞,懶得搭理你這個沒心肝的老東西。你一定要問我為什麼這麼說你,所以我索性就把原因也說了——我沒有車錢回家了,想叫你送錢過來啊。可是你管都不管我,哼,說你沒心沒肺難道還冤枉你了不成?」 「沒錢買幾塊錢的車票,有錢吃十幾塊錢的炸雞?」士心覺得李然有點兒胡鬧,站了起來三兩步進了大廈。李然站起來追過去,從後面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 「我在這裡等了你半個鐘頭,好容易逮著你,你還跑?」她湊上來,跟士心一起鑽進了電梯,然後把吃了一半兒的炸雞送到士心嘴邊。士心搖了搖頭,李然就自顧自吃起來。 「我肚子餓,當然要買東西吃了。可是別的東西我又不想吃,那就買炸雞吃嘍。買了炸雞就沒錢回家了,我不哭難道還能高興得哈哈大笑麼?——也說不定啊,這世上就有一個傻冒,把錢都給了別人,自己肚子餓得咕咕叫也捨不得買一點東西吃。」 士心默不作聲,他不敢在電梯裡教訓李然,這個小丫頭常常做出一些讓他猝不及防的事情,說出一些讓他有理莫辯的話來,他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加班。給你五塊錢,你回家去吧。」士心走出電梯,掏了五塊錢出來,「我身上就這麼多了。」 「張士心,你也太過分了。五塊錢就想把我打發了?沒錢是吧?那正好。反正你的錢也不多,我索性不回去了。破宿舍有什麼好?阿桑他們都走了……嘿嘿,」李然嘿嘿地笑著,把臉靠得距離士心很近,咬了一口炸雞,鄭重地說,「士心哥哥,我今晚上跟你回去住!」 加班三個鐘頭之後,士心再一次感到眩暈和胸悶,他站起來想去倒杯水給自己,還沒有站穩就倒了下去。 坐在一邊上網聊天的李然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伸手拿過桌子上的一杯水潑在士心臉上。士心慢慢地醒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李然嚇得站在跟前一動不動。他用手撐著地慢慢站了起來,很勉強地笑笑,說:「你看,都是剛才被你嚇得,一不小心就蒙了。」 5 「你怎麼就不肯聽呢?要我怎麼說你才答應去醫院啊?」李然急了,一拳一拳地打在士心胸前,「你自己不擔心,可你知不知道別人很擔心你啊?」 士心額頭上貼了一塊紗布,加上右臉上前些天跌倒的時候摔傷留下的傷疤,臉蛋變成了花臉。 「沒什麼事兒,就是不小心摔倒了,能有什麼啊?」他說。他不願意去醫院。當他跨過了一九九八年之後,他很高興自己沒有死掉,但是也很怕自己隨時可能死掉。上次的手術之後,肚子並沒有徹底康復,每到季節交替的時候總會疼得很厲害。他知道自己的病終歸需要治療,而且是非常徹底的治療;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一切都要等到他做完了現在正在努力做著的事情之後才會變得有可能。家裡的房子和妹妹的學業完成之後,如果他還活著,他一定會努力地治病,因為他很想照顧父母和家人,一輩子不離開他們。 李然當然拗不過士心,自己嘔了一肚子氣,嘟嘟囔囔地走了:「我去買點吃的東西。」士心看著她離開,笑了笑,搖著頭松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從那一天摔倒開始,他的身體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一種新的情況出現了,那就是他時常感覺到胸悶憋氣,有時候左邊胸腔裡會隱隱地痛,心跳得很厲害,總覺得呼吸不暢,需要很費力地張大嘴巴才能吸到足夠的空氣。 這時候他被李然強行拉回家裡,躺在屋子裡看雜誌,左胸正在痛。十五塊已經長成了一隻健碩的大貓,靜靜地臥在他身邊舔毛。 他漫無目的地翻看雜誌,忽然就看到了一條徵文資訊。 「徵集劇本……」他默默地念了出來,隨後看了看身邊的檯曆。距離徵稿截止日期還剩下一天了,而且徵稿方還要求把稿子郵寄過去。現在,他每天除了上班,基本上晚上都在家裡休息,偶爾寫一點稿子掙一點零花錢。雖然日子已經走過了最艱難的那一段時期,但是家裡還是處處需要用錢,妹妹還在上學,春雨的那筆錢他也還遠遠沒有攢夠,這些問題都需要他一步一步解決。他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不是還會繼續惡化下去,直到有一天再也起不來。所以他依然需要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掙錢上。等到所有的問題解決了之後,如果他還活著,或者,他還有希望治好自己的病,他一定不會放棄。所以,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停止工作,不管怎樣都要把可能掙到的每一分錢聚集到自己手裡。 他從床上下來,給自己泡了一杯很濃的茶,坐在桌邊鋪開稿紙,開始寫劇本。 這個比賽要求的僅僅是劇本綱要,一個二十集的劇本綱要應該不會需要很多時間,也不會讓他很勞累。他坐在燈下想了想,就開始提筆寫。他要把自己上大學的前前後後寫成一個故事,這對他來說基本上不需要費很大的力就可以完成。因為這些年的生活經歷和這些日子裡感悟到的點點滴滴就在他的心裡,在他的筆下。 他寫了幾行字,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濃茶,把故事認真地想了想,埋頭繼續寫起來。這時候李然買了東西回來了,一進門就驚叫起來。 「想死啊?我才出去,你就開始寫東西?」 士心不寫了,看著李然呵呵地笑。李然把買回來的東西丟進他懷裡,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歪著腦袋不搭理他了。士心站起來走過去,賠著笑臉說:「你別生氣。現在,不但我要寫,你也要寫。」 「我?我寫什麼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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