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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如果,他現在沖出去惹惱了尹國華,不知會不會影響那接下來的十萬元的順利到手。而且,如果讓尹國華知道了夏靖與他的關係,知道了夏靖私下裡把錢往他這兒撈,很可能就不再信任她,那麼,他就少了許多賺錢的機會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遲早會讓尹國華摔倒在他的腳下,但不是現在,現在,吳超正需要他。

  人們常說,時間只會向前走,永遠不會停下來,更不會回頭。但是,現在科學如此發達,許多不可能實現的事情都被聰明偉大的人類一一實現了。就比如說時間吧,在某個時間點發生的某一件事,現在人們可以通過相片來將它定格,更可以通過錄相讓它回頭,讓它重新演過一遍。這次尹國華和夏靖在別墅王中的那一幕,就被人定格在相片上了,而且這些相片一周後便飛進了林依依的玫園門口的那個郵箱裡了。

  自從第一次收到匿名信起,林依依就對這個能「容納百川」的綠色郵箱產生一種奇怪的感情:又是愛又是恨,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又想逃避卻又好奇。所以,她不知不覺中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下午都要去打開一次。

  幾乎每隔一個星期,頂多是半個月,就會有一封奇怪的匿名信,這些匿名信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與尹國華有關的。每一封信都像是一顆尖銳的釘子,總是準確無誤地鑽在林依依的心坎上,直鑽得他的心頭淌出血來。而每一次都要好多天才能勉強「止住血」,勉強緩解心痛的感覺,可是另一顆釘子又鑽了進來,緊挨著舊傷口又增加了一個新的傷口。如此一來,林依依的心已經是千瘡百孔、鮮血淋淋了!

  這天下午,林依依獨自在玫園嬌黃的玫瑰花叢中徘徊。太陽一寸一寸地退下去,落葉一片一片地飄下,心中原本對幸福生活的熱切希望也隨著太陽漸漸地消退,心中的愛也如同那落葉在不知不覺中飄然而逝。心中堆滿的盡是閒愁,是百無聊耐的寂寞,是一份沉重的失落感……那都是些如此心煩如此無所是從的情緒啊,埂在喉嚨口,想吐無處吐,想吞無法吞!或許,這就是「師奶」所常有的該有的情緒?就象深宮中失寵的妃子?就象宋詞中思夫的怨婦?

  郵箱靜靜地守在鐵門外,林依依以一種怯怯的卻又好奇的眼神盯著它,仿佛盯著一個綠色的幽靈。這時她聽到了一聲喇叭聲,一輛摩托車駛過來,在鐵門外停住了。穿深綠制服的郵差從摩托車上跨下來,在脫下帽子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瞟向院子裡,在林依依的身上停了大約有半分鐘之久。那眼神讓依依極不自在,像將她穿透了似的。一個郵差,怎麼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看她?他那眼神後似乎藏著些什麼?並且,她敢打賭,她決不只見過他一次,那雙眼睛……為什麼那麼地似曾相識?像一道閃電,讓她的心頓時抽得緊緊地。

  郵差將信塞進郵箱後,跨上車,一溜煙走了。林依依突然向門口追去,看著那背影,直至他一轉彎不見了,她才愣愣地回頭,伸手打開了郵箱。

  其實她每天下午都要在郵箱前躇躊猶豫好長一段時間,不敢打開它,但每次都還是在激動得像是等待宣判的心情中打開了它。這次,郵箱裡的匿名信又給她判了什麼刑呢?當那幾張定格了尹國華與夏靖在別墅王花園中那一幕的照片映入林依依的眼簾之後,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已經停止了!尤其是,在那幾張照片中間還夾著一張粉紫色的便箋紙,紙上是列印出來的一首仿填的詞:

  玫園妍妍妍幾許,錦衣玉食,花香飄四處,

  美景良辰空虛度,日日不見郎出入,

  而橫風狂三月暮,

  霧鎖玫園,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枕邊堆愁成怨婦。

  啊,憤怒!憤怒的感覺是這樣洶湧難抑;絕望!絕望的感覺原來如此的椎胸刺骨!太陽完全隱入到地平線下,帶走了它最後的一絲溫暖,林依依的心底一陣冰涼,她踉蹌地走進房間,完全顧不上女兒帆帆的糾纏,「呯」地關上了門。

  尹國華又一次騙了她!她答應她要辭掉那個女人的,可是他不僅違背了自己的諾言,而且還與那女人……如此猥瑣的動作!他為什麼對她,總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他為什麼總是背叛她,傷害她?是她林依依真的已經失去了女人的魅力,還是他尹國華本性如此?左思右想,她找不到答案,只覺得自己像是困在濃濃的霧氣之中,眼前迷茫一遍。

  人,尤其是女人,在最無助的時候,往往會想到自己的媽媽,就像小孩子摔倒了之後,出自本能地就會喊媽媽一樣。此時的林依依就象個無助的摔倒的孩子,她不自禁地就撥通了成都娘家的電話。

  「喂,依兒是吧?」母親的聲音是那樣慈愛溫暖,將她冰涼的心頓時溶化成委屈酸楚的淚水,成串地從臉上滑落下

  「媽!是我!你最近還好嗎?」

  知女莫過母,儘管母親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林依依了,但她很快就從依依的聲音中聽出了異常:

  「依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哭了?」

  「沒……沒有,媽!我只是很想你,所以給你打個電話!」林依依突然後悔自己在這樣的情緒之下,打電話給母親。母親身體不好,又相隔這麼遠,自己若哭哭啼啼地向她訴說,非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徒添了母親的憂愁。所以,她極力地想要掩飾住自己的悲傷,但是,她的聲音卻不爭氣地變得暗啞而且哽咽了。如果母親就在她的身邊,她多麼想撲在她的懷中,狠狠地哭一頓啊!母產在那邊焦急地問:

  「依兒,你怎麼聲音都哭啞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媽,沒有。你聽錯了!」林依依強忍住嗚咽,假裝咳嗽了兩聲,「我只是……我只是昨晚受了點涼,有些感冒了」

  「依兒,你別向媽媽隱瞞了,媽都聽得出來,你一定是受什麼委屈,快跟媽媽說,這都好長時間了,也沒見你打個電話回來,更沒見你寫封信回來,我們都很擔心你,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媽!我很好,真的……很好!再見,媽媽。」

  林依依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再也忍不住要哭出聲來了,她慌忙掛了電話。

  林依依掛完電話,撲到床上,扯過被子蒙住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儘管她很傷心,但還有理智:她不能哭太大聲,因為女兒就在門外不能嚇著她。她不能打電話給尹國華了,因為無論是罵他還是求他都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只會把事情愈弄愈糟;她更不能去找吳超,因為她害怕而且反感聽到他那有些添油加醋的語氣,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躲在被子裡哭!當她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她才發現她原來竟是這樣的孤獨無助!丈夫的心與自己背道而馳,女兒還是個小小人兒需要照顧,保姆阿英愚笨低俗無法溝通,父母相隔千裡外遠水解不了近渴,弟弟林笑笑是個乳臭未乾、粗心大意的大男孩;而除此之外,到廣州這麼多年,她竟然沒有一個朋友,更別說知心的朋友了!這麼些年,她林依依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呀,竟然封閉得如此可惡的地步?難怪人說,有一種女人,丈夫就是她的天,沒有了丈夫就沒有了一切!可沒想到她林依依,一個師範大學畢業的大學生,一個曾經滿腦子夢想,滿心志氣的浪漫女孩,如今卻變成了如此狹隘、如此卑微、如此寂寞的女人!

  想到知心的朋友,她不由得又想到了吳超。吳超算不算她知心的朋友呢?難道唯一能與她交心的竟然是個異性的朋友?而且還是她的初戀情人?她與吳超現在關係究竟是普通的朋友,還是有些暖昧的男女之情?想到這兒,她又想到了尹國華和那個叫夏靖的女人。(關於夏靖的一些情況,她是費了好幾番周折,才托人打聽到的。只是夏靖和吳超的那一層關係,林依依也象尹國華一樣,是被蒙在鼓裡不知情的。)不!尹國華和夏靖是越軌的,說得難聽一點是姦夫淫婦的那種關係。而她與吳超是清白的,雖然吳超時常地暗示她,但她從未動過心,從未忘記對尹國華的忠貞愛情!可忠貞是一個人的事嗎?一個人持久地忠貞,另一個人卻不斷地背叛、這樣公平嗎?

  林依依就這樣在悲傷、矛盾、失意、絕望的胡思亂想中渡過了又一個孤獨的夜晚。早上,阿英和帆帆敲門叫她起來吃早餐,她只微弱地答了聲:

  「你們先吃吧,我有些累,再睡一會兒。」

  其實,她根本睡不著。昨天晚上,她也是迷迷糊糊沒有真正入睡過。眼睛雖然是閉著的,但閉著的眼簾外更像是一個電影螢幕,一幕一幕的往事總是不斷地在螢幕上晃動。心情時而激動,時而悲傷,時而高興,時而憂愁;這樣的睡眠,比起睜著眼熬夜更累更乏更困。

  但是,這樣的夜晚對林依依來說已經不算是什麼新鮮事了。這些年來,她有幾個夜晚不是這樣輾轉反側、傷情紛飛的不眠之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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