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巫山不是雲(44)_藤瓜

四四

　　馮軒吃痛，但抱住她的手沒有鬆開半分，反是低聲下氣地說：「無雙，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心裡惱我，打我，罵我，怨我，恨我，我都認了，但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生我的氣吧，你想要我怎樣補償你都行。」

　　聽見這句話，無雙忽然不動了，咬在他手上的嘴慢慢鬆開了，全身無力地伏在馮軒懷裡喃喃地說：「馮總，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大約是方才掙扎得過了，她頭髮亂了，臉漲得通紅，像是一株失去生機的枯草。馮軒陡然生出一絲憐意，雙臂一緊，將她摟近前來。

　　同馮軒作戰了半日，無雙早累了，或許是終於沒有了力氣，或許是放棄了，她慢慢安靜下來。馮軒剛想去看她的臉，手上驀然一涼，冰冷的淚水打在他手上，於是他只好抱著她，再也不忍強迫她，只是好聲好氣地哄著她，「好，我不逼你，你不要再哭了，你想回去，我不攔你就是了。」馮軒的語氣又輕又軟，只覺得這輩子好像都沒有這麼挫敗過。就好像小時候很珍愛的一件東西，明明千辛萬苦已經快拿到了手，卻在最後的關頭自己勸自己放棄。有人說世界上最難的事是放棄，可比這更難的，是已經努力過，眼看勝利就在眼前了卻生生地勸自己放棄。

　　他低低地歎息，「你想回去，我再也不攔你就是……」好像承認自己的失敗。

　　現在她還回什麼中國，阮爺爺都被懷睿帶走了，想著想著心也灰了，最後決定回法國。

　　眼看著馮軒又把無雙帶回來了，馮家的人心裡都存了疑問，可誰也沒說，對無雙倒是更加殷勤了。馮老對此隻字不提，只是說留一天也好，明天讓馮軒親自送你。聽見這話，無雙不敢抬起頭來看馮軒，好似生怕馮軒再說出什麼話來，只好緊緊地跟在魅冬身邊。

　　第二天一大早無雙就起來了，客廳裡只坐著魅冬，她笑笑，「阮小姐九點鐘的飛機，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就起來了？」

　　無雙笑著點點頭。

　　魅冬撲哧一笑，打趣道：「莫不是昨天耽誤了時間，延誤了航班，因此今天起了個大早？」

　　無雙不好意思地笑笑，魅冬卻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說：「阮小姐，你就放心吧。爺爺說讓馮軒送你回去，那他一定會盯著馮軒送你回去的，你不用擔心。」

　　無雙正要開口，卻看見有人走了進來，魅冬招呼道：「方秘書，怎麼一大早的就趕了過來？士軒有什麼事？」

　　方秘書是馮軒的專用秘書，從前馮軒有事不在，方秘書沒少到魅冬這裡請示過公司裡的事，因此二人極為熟稔。

　　方秘書點點頭，「嗯，是有很重要的事，這幾天馮總身體不適沒去公司，我就過來了。」

　　「真是難為你了，對了，你吃過早餐了嗎？你早餐一般吃什麼？我讓張大姐替你準備著。」

　　「大嫂，不用了，我來的時候已經吃過了……馮總……」說著方秘書向樓梯上的馮軒點了點頭。魅冬回頭一看，馮軒已經梳洗停當，衣冠楚楚地下來了，馮軒對方秘書略微一點頭，目光又飄到無雙身上去了。

　　魅冬對馮軒說：「士軒，方秘書找你有事，一大清早的，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馮軒沉著聲「嗯」了一下，魅冬繼續說：「不管多麼著急的事，早餐還是要吃的，你的早餐張大姐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魅冬話未說完，馮軒看了一眼餐桌前那個因為這句話而變得全身僵硬起來的人，苦笑了一下，說：「不用了，我一會兒再吃。」說著進了書房。

　　無雙終於吃完早餐，這時馮老也起來了，魅冬於是又忙著去給馮老張羅早餐。無雙獨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心裡卻一直希望要是能馬上叫司機送她去機場就好了，她一點兒也不想讓馮軒陪她回國，可盛情難卻啊。馮老主動讓馮軒陪她回國，也是一種禮數，表示對她的重視，她不能這麼不識好歹。

　　等馮老用完早餐，無雙抬腕看看表，也該提起去機場的事了。等了一會兒卻不見魅冬提及，無雙只好站起身來說：「馮爺爺，冬子姐，現在時候不早了，我的飛機是九點鐘……」

　　說到這裡，通情達理的馮老才恍然大悟道：「對對對，你先等一下，我叫人去催催士軒，讓他陪你一塊回去。」

　　無雙鼓起勇氣謝絕道：「馮爺爺，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怎麼能一個人回去呢？還是讓士軒送送你，魅冬你去催催士軒！」

　　魅冬看著無雙面有難色，於是幫她說：「爺爺，士軒最近工作忙，恐怕……」

　　「忙什麼忙？他怎麼就去不得，一年到頭只看見他在外面飛來飛去，讓他替我送個人，怎麼就不行了？」馮老臉色一變。

　　魅冬不敢接話，順從地去書房叫馮軒，出來後安撫地對無雙說：「阮小姐，士軒有公務要忙，你稍等片刻。」

　　無雙只能繼續乖乖地坐在客廳裡等。

　　馮老好像今天要出門，魅冬忙著替他打點，弄好之後，馮老對無雙說：「馮爺爺今天有事，就不送你了，你好好保重，下回有空再來玩。」

　　無雙點點頭，笑著答應了。

　　魅冬派人送完馮老，無雙還在客廳裡。這回無雙有些焦急起來，「冬子姐，馮總若是沒空，那我就自己去機場吧，我應付得來的，沒有關係。」

　　魅冬面有難色地說：「士軒還沒出來嗎？我派人再去叫叫他，應該一會兒就會好的。」魅冬最是瞭解馮老，他和阮老交情深厚，叫馮軒替他送無雙，就等於他自己親自去送，如若最後還是讓無雙一個人走了，馮老回來鐵定得發脾氣。

　　魅冬這樣說，無雙也只得坐下來，心想，且等一會兒。

　　這次是張大姐進去請，敲了敲門，張大姐端進去兩杯咖啡。馮軒正坐在書桌後面，頭也沒抬，張大姐期期艾艾地說：「士軒少爺，阮小姐還在外面等你送她去機場。」

　　「知道了。」馮軒仍舊沒有抬頭，淡淡地答。

　　方秘書剛端起咖啡，張大姐又說：「士軒少爺，阮小姐是九點鐘的飛機，現在已經是……」

　　忽然啪的一聲，馮軒猛地將咖啡掃到地上去，聲音裡滿含怒意，「她要回去就讓她回去好了。」

　　方秘書手一抖，咖啡也被灑出來大半。他不明白馮總為何會如此生氣，一時呆呆地看著馮軒。張大姐也是屏息靜氣，一時之間，書房裡只聽見牆上鐘錶滴答滴答的響聲。

　　張大姐低著頭，垂著手，一臉的誠惶誠恐，方秘書也在一旁惶惶不安。自從接手「馮氏」以來，馮軒漸漸養成了鋒芒內斂的性格，不管遭遇什麼樣的對手，他都能保持絕好的風度，談笑間金戈鐵馬，方秘書倒是很多年沒見過他大動肝火了。

　　方秘書剛想替張大姐說句情面話，可是看他那臉色，竟是生生地忍了下去。

　　書房裡靜默了很久。

　　馮軒終於慢慢恢復了冷靜，聲音沉著堅定，「去，叫老李來，我一會兒就送她走。」

　　張大姐如獲大赦，忙不迭地答應著退了出去。

　　方秘書低著頭，心裡忐忑不安。馮軒倒也沒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向他揮了揮手說：「今天先這樣，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你回公司吧。」

　　方秘書答應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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