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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可憐啊。」身旁一桌的客人突然冒出一句。

  我扭過頭,說話的人年齡在四十開外,他自顧自地邊搖頭邊歎息,筷子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攪動,遲遲不送入口中。

  許是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頭撇我一眼,我有些發窘,移開視線,卻聽他輕聲說:「這兒的米粉我吃了十幾年了,每次都看到她滿懷希望,最終失望而歸。」不待我問,他又接著說,「她兒子在幾歲的時候走散了,一直都沒有找到,因為兒子喜歡吃米粉,所以她開了這家店,希望有一天能母子團聚。所以她看到年紀相仿的小夥子,總會多看上幾眼,姑娘,你不要介意啊。」

  原來如此。

  我從未想到在一家簡陋的小店也會隱藏著這樣一段感傷的往事。

  我遲疑著,緩慢地說:「這麼多年了還能尋回來麼?」

  「能。」一個低沉的女聲在我頭頂上方響起,老闆娘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我的身後。她的唇微啟,堅定地說,「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可以,只要盡力了,人生就有希望。」

  「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可以。」我重複一遍,心中有個地方被深深觸動了。

  沉思片刻,我忽而站起身,真摯地對老闆娘說:「你一定會找到兒子的,因為他有個世間最好的母親,無論自己過得如何,都從來沒有放棄過。」

  說完這些,我鼻子有些發酸,向暉摟過我,下巴抵住我的額頭,幾不可察地蹭了蹭,在我耳畔娓娓說道:「放心吧,我永遠都不會迷路的。」

  我白他一眼,「你早就迷路過了。」我意指他從前的種種,他一下抱得我更緊,露出小鹿般可憐的眼神,「迷途知返的人,你能收留嗎?」

  可惡,知道我心軟,居然來這一招。我摸摸他的頭髮,「乖,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阿姨一會兒給你買糖吃。」說罷,自己忍不住發笑。

  被剛才的事一耽擱,米粉放久了有些黏糊,但我們毫不在意。所以說吃什麼並不重要,關鍵是和誰一起吃,選自竹喧語錄,想必她也是實踐出真知。

  向暉舀了勺辣椒醬和米粉拌在一起,他喜辣拒甜,我也早就知道,可自己從來不敢嘗試。今天不知怎的,看他吃得香,忽然就想試試。

  向暉見我巴巴地盯著他,壞壞地笑著,「想嘗嘗?」

  我猛地點了點頭,他挑了小半勺辣椒醬放進我的碗裡,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頓覺氣血朝上湧,辣味順著喉嚨一路往下蔓延,臉在瞬間燒得滾燙,眼前蒙起一層霧氣,我不住地吐舌頭,「好辣好辣。」

  向暉邊笑話我邊叫了杯水遞過來,「你這個人就是喜歡逞強。」

  咕咚灌下半杯水,覺得舒服多了。我不服氣地頂嘴,「總有一天會勝過你。」

  當時的一句玩笑話,竟然一語成讖。很多年以後,經歷過酸甜苦辣的我們再次坐到這裡時,卻再也找不回當時的心境了。

  向暉輕輕笑了笑,從我手中接過茶杯,一仰脖把剩下的水喝盡,我怔住,這……豈不就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

  我想說些什麼,臉一紅,說出口的是,「我在感冒,你……」

  他揚起懶懶的笑,什麼都沒說,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忽然想起曾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過的一段話,如果遇上這樣的男人,你就可以考慮嫁了:笑起來很像個壞蛋——其實不是;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但他自己不知道;你感冒了,他還是會用你的杯子喝水……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止不住地想笑。

  「再笑下巴要掉下來了。」他勾起唇角,笑容絢爛。

  我不以為然地撇嘴,「哪有。」

  他的眼底滿是笑意,抬手揉亂我的頭髮,也揉進了我的心裡。

  雨勢漸小,我們踏上返程的路。

  走著走著,向暉漸漸放緩步子,一開始我還沒注意,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落下一大截。回過身看他,他的側影堅毅挺拔,鬢邊有碎發隨風飄逸。

  「走不動了?」我往回走,帶著輕鬆的笑意,終於逮到一個機會笑話他。

  他不說話。我忽然急了,小心地問:「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低聲地喚道:「葉子。」

  我一手探上他的額頭,有些擔心他是被我傳染了感冒,還沒回話,他拉下我的頭,唇深深烙了下來。

  他的吻帶著很強的攻擊性,與上次蜻蜓點水般的淺啄完全不同,我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伸手推他,使不上力。

  他的鼻息急促而溫暖,唇柔軟,濃郁得如巧克力般讓人欲罷不能,我慢慢放棄了抵抗,無力地攀上他的肩頭。

  直到呼吸被掠奪一空,他才滿足地離開我的唇。眼神熾烈,像是要把我一次看盡。我嚶嚀一聲,倚進他的懷裡,不敢抬頭看他。

  「現在才想起閉眼,不覺得遲了些麼?」他捋過我被風吹亂的髮絲,輕聲揶揄。

  我悶頭笑了半天才回答:「那是你技術太差,我沒有感覺。」

  「噢?」他俯身看住我,臉湊過來,「那我們再來一次好了。」

  熱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我還沒說好還是不好,他已鉗制住我的身體,我動彈不得,他的唇再次覆蓋住我的,輕舔淺吮,逐步深入,唇齒交纏在一起,仿佛淩霄花和常青藤的糾纏,生生不息。

  「這次有沒有感覺?」他放開我,微微喘息。

  我的臉早已燙得不像話,再不敢胡言亂語,要不,吃虧的還是我。

  回校的第二天,我和向暉相繼病倒,這便是浪漫過頭的下場。

  第二十六章Chapter 26

  承諾本來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一場角力,有時皆大歡喜,大多數情況兩敗俱傷。

  春夏交替的時候,如煙和大鳥之間出了些狀況,整天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好幾次問她,她又不願說。

  逼急了,她才咬牙切齒地把大鳥劈頭蓋臉地臭駡一頓,末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

  事情的始末很簡單,也就是小倆口的拌嘴上升成為階級矛盾。大鳥平時油嘴滑舌慣了,和女孩子打打鬧鬧開開玩笑,說上幾個葷段子屬尋常,有如煙在場的時候還知道收斂幾分,若是如煙不在便如脫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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