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光掩埋的秘密(34)

三四

　　這句話好像是命令式的口氣，而非徵詢意見，我的手握在門把手上，不知道是拉還是放。Helen已經拿了一盒米飯和一雙筷子，笑眯眯地說：「還有很美味的湯哦！」

　　我想了想，也好，趁著這個機會索性和他談一談。我坐到陸勵成旁邊，側過頭看到Helen在會議室的角落裡泡咖啡，壓著聲音問：「你究竟想怎麼樣？」

　　陸勵成把椅子一轉，和我變成了面對面，雙手抱在胸前問：「我想怎麼樣？我還正想問你想怎麼樣？」

　　嗯，啊？什麼？我一頭霧水。

　　「我作為公司的管理人員，自認為一直對你不錯，給你創造機會，讓你施展你的才華，可你作為公司的員工，回報我的是什麼？想殺死人的目光？如同回避猛虎的行動？」

　　「我……我……有嗎？」我底氣不足地反駁。

　　「你以為這次陪客戶的機會很容易嗎？現在中國市場是全世界最有活力和潛力的市場，這次的大客戶，美國那邊高度重視，你過去之後見到的都是高層管理人員，你以為這樣的機會很多嗎？很多員工在MG工作一輩子都不見得有一次，我哪一點苛待了你？」

　　「我……我……」我張口結舌，這事怎麼最後全變成了我的錯？

　　「蘇蔓，我把話放在這裡，MG付你薪水，是讓你來做事的，你若好好做，就好好做，你若不樂意做，我隨時可以請你離開MG。」陸勵成頓了頓，又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不管誰是你的直接上司。」

　　說完他轉回椅子開始吃飯，而我順著他的思路一想，好像的確都是我小人心腸，是我風聲鶴唳，是我有被害妄想症，那個……那個我之前的思路是什麼來著？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所以然了，只能老老實實地向他道歉：「對不起，我想我有點兒誤會您了，以後我會努力工作的。」

　　他未置可否，揚聲說：「Helen，咖啡。」

　　剛才還泡咖啡泡得像打世界大戰一樣慢的Helen立即端著三杯咖啡走過來。陸勵成愛喝的摩卡，我愛喝的拿鐵，她自己愛喝的卡布其諾，一杯不亂。Helen微笑著坐下，開始吃飯，好似一點兒也未覺察我和陸勵成之間的異樣，我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又彌漫上了心頭。

　　我正埋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地扒拉著飯，「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刺耳的聲音轟鳴在會議室內。向來含蓄的Helen都抬頭看了我一眼，看來我這首沒品的口水歌鈴聲的確和這些人格格不入。

　　我手忙腳亂地掏手機，匆匆接聽，「喂？」

　　「是我。」

　　「我知道，怎麼了？」

　　「你幹嗎壓著聲音說話？現在是午飯時間，是你的合法休息時間。合法休息時間是啥意思？就是你有合法的權利陪朋友聊天和……」

　　我用手掩著嘴，小聲說：「我在和上司吃飯。」

　　「靠！老娘我一粒米都吃不下，你竟然和上司花天酒地、卿卿我我。」

　　我的手機總是有些聲音外泄，再不敢待在會議室裡，招呼都沒打就逃了出去。也不能罵麻辣燙，那傢伙平時還是很長眼色的，如果她犯渾的時候，肯定別有隱情。

　　「你究竟怎麼了？」

　　「我星期六晚上去相親，剛去網上看了一圈別人寫的相親日記，以壯聲色，沒想到越看心越涼。我當時以為你相親碰到的那些人已經是極品，不曾想這個世界果然是只有更變態，沒有最變態。」麻辣燙的聲音如一條瀕死的魚。

　　我卻毫不留情地大笑出來，「姐姐，恭喜你，終於也走上了這條革命的道路。」

　　麻辣燙哼哼唧唧地問：「你說我穿什麼衣服？我琢磨了一下，還是裝『清蠢淑女』比較好，要是有啥話題，咱不感興趣，只需帶著蒙娜麗莎的朦朧微笑，扮亦真亦幻狀就可以了，這樣既不失禮又不為難自己，你覺得呢？」

　　「你怎麼這麼上心？」我開始覺得有些詫異。

　　「唉，我老爹介紹的人，我不敢亂來，不管對方怎麼樣，我不能丟了老爹的面子，否則會被掃地出門。你星期五下班後到我這裡睡吧，你經驗豐富，傳授我幾招，咱不能回避極品，不過要學會克制極品。」

　　相親原來也有「經驗」一說，那回頭我是不是可以去開一個相親諮詢公司？傳授如何讓極品知難而退的三十六計，如何讓你看不上的人覺得其實是他看不上你的七十二招。

　　「這次的革命重擔，恐怕只能你一個人承擔了。姐姐我星期五的飛機飛美國，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

　　「……」

　　我把手機拿遠了點兒，一面在空蕩蕩的樓道裡踱著方步，一面靜等著她罵完。幸虧是午飯時間，否則我該躲到垃圾房去和她通電話了。

　　我剛踱步到電梯門口，電梯門一下子就開了。宋翊從裡面出來，看到我，愣了一下，「沒下去吃飯？」

　　「你忘恩負義，每到關鍵時刻就……」關鍵時刻，我毫不留情地摁掉手機，麻辣燙的聲音消失了。這個時候，我和麻辣燙的想法肯定都是以掐死對方為快。

　　「我……我……你也沒去吃飯？」

　　「我和Elliott還有些事情要說，所以一起在會議室解決。」宋翊一面說著一面推開會議室的門，對邊看檔邊吃飯的Elliott說，「不好意思，接了個電話，晚了。」

　　Helen看到他，立即起身去拿飯盒、泡咖啡。Elliott向他點了下頭，視線卻是越過他的肩膀，落到我身上，「你再不吃，飯菜就全涼了。」

　　宋翊看向陸勵成旁邊的碗筷，裡面的飯菜都是Helen從陸勵成的菜裡勻出來的，所以自然和他的菜一模一樣。

　　我沒有勇氣去猜度宋翊會做何聯想，只能硬著頭皮坐到陸勵成身旁，低著頭狂扒飯，只覺得一粒粒米飯都哽在胸口，堵得整個人無比憋悶。扒拉完了飯，我站起來就向外沖，「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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