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跑偏(24)_學達書庫

二四

　　「韓曉……」

　　韓曉慌亂地抬起眼，一觸到他的目光，便再也無法移開視線。那雙原本是冷靜的眼睛不知何時亮起了兩團懾人的光，竟然變得危險起來，就像兩潭幽深的水忽然激起了波浪，不知不覺就卷成了兩個旋渦。那旋渦還在不停地擴大，要把周圍的一切都吸進去似的。

　　韓曉只覺得眼花繚亂，有種不知該看哪裡才好的眩暈。不想看他的眼睛，卻偏偏移不開視線，只覺得那兩個旋渦將外面店鋪的音樂、街道上汽車的喧嘩統統吸了進去，只剩下心跳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卻無法分清到底是他的，還是自己的。而心底那一根越繃越緊的弦也終於緊繃到了極點，在他的嘴唇輕輕覆蓋上來的一瞬間，嘣的一聲，斷了。

　　韓曉的大腦中一片空白。

　　意識飄遠，身體也隨之變輕，像羽毛，也像一根纏繞在他身上的柔軟的藤。感官被籠罩在一團迷離的光霧裡，一切都變得不真實，唯有相觸的部位在層層升溫，用一種電氣般的強烈灼熱來宣告身體存在的真實意義。

　　唇舌被開啟，被侵入，被佔領。

　　韓曉在顛覆一切認知的狂熱裡，心甘情願地淪陷。

　　十、初上平臺

　　即使最終還是得不到什麼，至少老了的時候，翻著年少時的舊照片，還可以說一句：「這是我暗戀了十年的男孩子，很優秀，很優秀。後來我們也曾經努力試著在一起……」

　　從直升機的舷窗望出去，美麗的渤海宛如一塊碧藍的寶石。無邊無際的藍色，一直延伸到了視線盡頭水天交界處的那條海平線。

　　世界突然間變得那麼大，容納了天和地之間最純粹的美。世界又變得那麼小，沒有了城市和街道，沒有樹木和行人，視野之內除了藍色還是藍色。天空澄澈的藍，海洋深邃的藍，連光線都是透明的藍。

　　當韓曉再一次發出讚歎的低呼時，坐在她身旁的兩位技監科的老將——胡同和孟郊忍不住相視而笑。孟郊搖著頭笑道：「老胡，你說咱們是不是老了？我都忘了第一次上平臺的時候是不是像她這麼興奮了。」

　　胡同摸著下巴笑，「我當時也興奮，不過當時同行的還有設計科的一個女孩子，怎麼也得裝裝深沉啊。」

　　韓曉下意識地去看另外一側的兩個設計。一個是年齡跟自己相仿的女同事，還有一個年齡較大的男同事，正低著頭討論圖紙，對他們的談話似乎並沒有在意。

　　韓曉不解，「那麼明顯？真能看出來是第一次上平臺？」

　　「不光是第一次上平臺能看出來，」孟郊笑道，「經常上平臺的人都能看出來誰是快要回陸地的，誰是剛剛上平臺的。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韓曉覺得匪夷所思。

　　胡同笑道：「我第一次上平臺的時候別人就告訴我，在餐廳吃飯的時候，話特別多的十有八九都是快要返回陸上的老將。因為在平臺上憋了快一個月了，看見活物就覺得格外親切，基本上是逮著誰就跟誰嘮……」

　　大概是深有體會的緣故，孟郊也跟著胡同一起笑了起來。韓曉從那時候起落下了一個毛病，每次去餐廳吃飯，都會下意識地掃視餐廳，看看哪些人話特別多……

　　這座編號為「海洋石油991」的平臺，是一座用於原油處理的深海平臺。第一階段的施工已經接近尾聲，將近二分之一的儀錶電纜已經由控制室鋪設到了現場。

　　線路的初步測試施工方已經完成，剩下的聯校工作就需要由海工技監科的技術人員來配合進行了。技監科的陳工比他們先來一步，因此四個人正好分成兩個工作小組，就在第二天一早投入了工作。

　　來海工之前的幾年，韓曉一直在實驗室工作，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上過現場了。工作雖然還是一樣的工作，但是到底有了幾分不同的意味。尤其是人在幾十米高的裝置上，抬頭就能看到茫茫無邊的一片蔚藍，韓曉的心總會有那麼一刹那的失神。

　　明明是空曠到了極點的景色，卻偏偏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刹那間襲上心頭的是孤單，淡淡的惆悵，還有那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蒼茫。心忽然就空了，如果不是裝置的上上下下還有人影在晃來晃去，真要以為自己是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

　　往往這種時候，她就發瘋似的想羅青楓，想他說過的話，想他望過來的眼神，想他那個意義不明的吻……突然間覺得即使是試試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愛情那種東西，本來就沒有人打包票能永久保鮮。

　　即使最終還是得不到什麼，至少老了的時候，翻著年少時的舊照片，還可以說一句：「這是我暗戀了十年的男孩子，很優秀，很優秀。後來我們也曾經努力試著在一起……」

　　「是啊，」韓曉想，「如果我們真的曾經努力地試著在一起，像世界上所有的情侶們一樣約會、擁抱、親吻、做愛……在寂靜無聲的夜晚傾聽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那，還有什麼可奢求的呢？

　　那天晚飯之後，韓曉跑去了總控室。

　　排了二十分鐘的隊之後，終於摸到了傳說中的……衛星電話。

　　按下那一串閉著眼也能數出來的號碼之後，韓曉覺得自己的小腿都開始哆嗦了。

　　電話響過幾聲就被接了起來，羅青楓的聲音裡難掩倦意，卻透著意外的驚喜，「韓曉？終於輪到你排隊打電話了？」

　　韓曉有點心虛，其實排隊打電話並沒有她先前想像的那麼誇張。

　　「條件怎麼樣？」羅青楓追問，「伙食呢？住宿呢？」

　　「四個人一間宿舍，其餘三個都是設計院的設計。」最初的戰慄退下去之後，韓曉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放鬆了，「每頓都是山珍海味，白吃白喝的，養小豬一樣。進口的蘋果哦，一個就有你的顏料盤那麼大……」

　　羅青楓低聲笑了。

　　韓曉的眼睛突然就有些發熱。這是他的笑聲，隔著海洋和陸地，那麼遠，又那麼近。

　　「羅青楓。」韓曉突兀地喊他的名字，仿佛咀嚼這三個字就可以給她補充某種神秘的力量。可是在喊出了他的名字之後，之前她躲在洗手間裡練習了無數次的那句話卻突然間忘了個乾乾淨淨。韓曉沒來由地感到心慌，可越是心慌，就越是想不起來那一句最最重要的話她應該怎麼說。

　　電話另一端的羅青楓卻明顯地誤會了她的沉默，聲音裡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其實我說讓你給我打電話不是要逼著你怎麼樣的，如果忙就算了。我就是……就是希望能有機會跟你多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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