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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沈侯點了下頭,收起了手機,「那我問問別的朋友吧!」他想了會兒,對顏曉晨說:「現在是春節假期,就算我的朋友同意借錢,銀行也沒辦法轉帳,我得回家一趟,自己去拿錢。你要不跟我一塊兒過去?」

  顏曉晨搖搖頭,她不放心留媽媽一人在家。

  「你注意安全,有事報警。」

  「我知道,不會有事。」

  沈侯抱住她說:「別太難受了,等處理完這事,我們幫你媽媽戒賭,一切都會好起來。」

  顏曉晨臉埋在他肩頭,沒有說話。沈侯用力抱了下她,「把門窗鎖好,我明天會儘快趕回來。」他連行李都沒拿,就匆匆離開了。

  顏曉晨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後,關上了院門,回頭看著冷清空蕩的家,想到幾個小時前,她和沈侯還在這個院子裡笑語嬉戲。她總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所有的美好幸福霎時間就被打碎了,她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沈侯的媽媽反對沈侯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

  沈媽媽已經靠著人生經驗和智慧判斷出,她們無藥可救了,她卻不肯相信。顏曉晨無力地靠著門扉,看著媽媽的臥室窗戶,痛苦地咬著唇,將眼裡的淚全逼回去。

  清晨,天才剛亮,屋外就傳來吵鬧聲。

  顏曉晨套上羽絨服,趴到窗戶上悄悄看了一眼,是光頭和黃毛那夥人,提著幾個塑膠桶,不知道在幹什麼。

  她拿著手機,緊張地盯著他們,打算他們一闖進來,就報警。

  他們又嚷又鬧了一會兒,用力把塑膠桶扔進了院子,顏曉晨心裡一驚,不會是汽油吧?嚇得趕緊沖下樓。

  到院子裡一看,還好,只是油漆。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紅彤彤的油漆潑濺在地上,院子裡東一片血紅、西一片血紅,連牆上都濺了一些,鮮血淋漓的樣子,乍一看像是走進了屠宰場,讓人心裡特別不舒服。

  「快點還錢,要不然以後我們天天來!」他們大叫大吵,鬧夠了,終於呼啦啦離開了。

  顏曉晨打開門,看到整扇門都被塗成了血紅色,牆上寫著血淋淋的大字:欠債還錢!

  鄰居們探頭探腦地查看,和顏曉晨目光一對,怕惹禍上身,砰一聲,立即關上了門。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倒了八輩子黴!竟然和賭鬼是鄰居!」

  本來歡歡樂樂的新年,因為她家的事,鄰居都不得安生。

  顏曉晨關上了門,看著滿地的油漆,連打掃都不知道該如何打掃,只能等著它幹了之後再說。

  顏媽媽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心安理得地睡著懶覺。

  顏曉晨坐在屋簷下,看著地上的油漆發呆。

  十點多時,黃毛和光頭又來鬧。

  他們也不敢大白天強闖民宅,就是變著法子讓人不得安生。一群人一邊不三不四地叫駡,一邊往院子裡扔東西——啤酒瓶子、啃完的雞骨頭、剩菜剩飯。

  顏曉晨怕被啤酒瓶子砸傷,躲在屋子裡看著院子從「屠宰場」變「垃圾場」。

  他們鬧了半個小時左右,又呼啦啦地走了。

  顏曉晨踮著腳,小心地避開啤酒瓶的碎碴兒,去拿了笤帚,把垃圾往牆角掃。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敲幾下,停一會兒,又敲幾下,像是怕驚擾到裡面的人,很小心翼翼的樣子。

  「誰?」

  沒有人回答,但絕不可能是黃毛那夥人,顏曉晨打開了門。

  去年春節來送禮的那個男人拘謹地站在門口,一看到顏曉晨,就堆著討好的笑,「新年好……有人來找你們麻煩嗎?」

  「我說了,我們家不歡迎你!」顏曉晨想關門,他插進來一隻腳,擋住了門,「我聽說放高利貸的人來找你們要錢,多少錢?我來還!」

  顏曉晨用力把他往外推,「我不要你的錢!你走!」

  他擠著門,不肯離開,「曉晨,你聽我說,高利貸這事不是鬧著玩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們,我來還錢,你們可以繼續恨我……」

  「滾!」伴著一聲氣震山河的怒吼,從二樓的窗戶裡飛出一把剪刀,朝著男子飛去,幸虧男子身手矯捷,往後跳了一大步,剪刀落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

  顏曉晨和他都目瞪口呆、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上的剪刀,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顏媽媽連外套都沒披,穿著薄薄的棉毛衣棉毛褲、趿著拖鞋就沖了出來,順手拿起院子裡晾衣服的竹竿,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

  男人抱著頭躲,「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們,你們先把錢還上……啊!」

  顏媽媽從院門口追打到巷子口,打得男人終於落荒而逃,顏媽媽還不解氣,脫下一隻拖鞋,狠狠地砸了出去。

  她拎著竹竿,穿著僅剩的一隻拖鞋,氣勢洶洶地走回來,餘怒未消,順手往顏曉晨身上抽了一竹竿,「你個討債鬼,讀書讀傻了嗎?還和他客氣?下次見了那個殺人犯,往死裡打!打死了,我去償命!」

  顏曉晨下意識地躲了下,竹竿落在背上,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媽媽也沒下狠勁,雖然疼,但能忍受。

  顏媽媽啪一聲扔了竹竿,徑直上了樓。

  顏曉晨彎身撿起媽媽從二樓扔下的剪刀。

  起身時,眼前有些發黑,一下子沒站起來,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抬頭一看,竟然是程致遠。

  他關切地問:「你怎麼樣?」

  顏曉晨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沒事,大概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又沒吃早飯,有點低血糖,你怎麼在這裡?」

  「我回家過年,沒什麼事,就來給你和沈侯拜個年。到了巷子口,卻不知道你家在哪裡,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就看到……有人好像在打架。」

  程致遠應該已經猜到揮舞著竹竿的兇悍女人是她媽媽,措辭儘量婉轉了,顏曉晨苦笑著說:「不是打架,是我媽在打人。幾年前,我爸因為車禍去世,那個男人就是……撞死我爸的人。」

  程致遠沉默地看著她,目光深邃,似有很多話想說,卻大概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沉默著。

  顏曉晨玩著手中的剪刀,勉強地笑了笑說:「我沒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程致遠移開了目光,打量著她家四周,「你家……發生什麼事了?」

  顏曉晨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血紅的門、血紅狼藉的地、牆上血淋淋的大字:欠債還錢!似乎想瞞也瞞不住,顏曉晨說:「欠了高利貸的錢。」

  「多少?」

  「十六萬。」

  程致遠同情地看著她,「你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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